那「历劫」的念头既生,便如一枚活种子,在石髓深处扎了根。它不再仅仅是萦绕于灵识的表层渴望,而是开始反过来塑造、滋养着石髓那初生的「自我」。这过程,并非和风细雨,更像是一场内部的、无声的裂变。
过往那无思无虑、与天地同息的混沌状态,被彻底打破了。它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了「我」的存在。这个「我」,区别于吹拂它的风,区别于照耀它的月,区别于它身下亘古不变的青埂峰岩。它是一个独立的、有着自身渴望与意志的核心。
然而,这「我」的诞生,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我」是什么?
「我」为何会在此处?
「我」存在的意义,难道就是为了永远静卧于此,感知这永恒不变的寂寞么?
这些关于「存在意义」的本能好奇,如同潮水般涌来,冲击着它尚且稚嫩的灵智。它没有答案。那僧道的话语,只给了它一个方向——去红尘历劫,却未曾告诉它,这顽石之「我」,究竟为何要走上这条路。
它内部的景象,变得复杂而矛盾。一边是因「历劫」宏愿而生的灼热与坚定,另一边,则是面对自身存在谜题时的茫然与混沌。这两种情绪交织、撕扯,让它的灵光不再稳定如一,时而如烈火烹油,炽亮夺目,时而又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被那重新席卷而来的虚无感吞没。
它开始更细致地审视自身。
意念沉入石躯内部,那不再是浑然一体的顽石,而是能「看」到自身灵光流转的脉络,能「感」到那渴望奔突却无路可去的焦灼。它甚至能察觉到,在这石躯的最深处,蕴藏着某种庞大而沉睡的力量,那力量与天地同源,却因它灵智初开,尚无法调动分毫。
这认知让它愈发痛苦。仿佛一个囚徒,突然发现自己身怀巨力,却不知开启牢门的钥匙在何方,只能徒劳地撞击着无形的壁垒。
它「回忆」起那日天际冰冷的注视,那预设的命运轨迹。一种明悟渐渐浮现:它的存在,似乎早已被纳入某个庞大的计划之中。它或许本应是一枚无知无觉的棋子,在既定的时刻,踏上被安排好的路途,去完成一场被书写好的「历劫」。
但,那不是它想要的。
它要的,是依从自己这初生「我」的意志,是它自己选择去「经历」,去「历劫」。哪怕那劫难更深,路途更险,它也甘之如饴。因为这其中,有着「我」的抉择。
「被动承受」与「主动存在」的冲突,在此刻变得无比鲜明。它那懵懂的自主意识,在与那无形规则的潜在对抗中,非但没有被压制,反而如同淬火的精钢,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坚韧。
它不再仅仅是渴望离开这青埂峰,它更渴望……主宰自己未来的路途,哪怕只是一段。
这渴望,让它将那庞大的、充满秩序感的注视,视为了必须对抗的敌人。尽管这敌人如此强大,如此不可撼动。
石髓内部那混沌与渴望的矛盾,渐渐沉淀下来。灵光不再剧烈摇曳,而是化作一种沉静的、持续燃烧的状态。它开始学会与这初生的自我共存,与这无解的困惑共存,与这强大的束缚共存。
它不再急于寻求立刻的解脱,因为它明白,时机未至。它像是一个最耐心的猎手,又像是一个最虔诚的学徒,开始利用这被禁锢的时光,不断地打磨自己的灵智。
它将意念延伸出去,不再局限于自身方寸。它「观察」峰顶一株野草如何从石缝中挣扎而出,如何在风雨中摇曳,又如何在一场寒霜后枯萎。它从中看到了生命的韧性与无常,这仿佛是对那「历劫」二字最粗浅、也最真实的预演。
它「聆听」更远处山谷中传来的、模糊不清的野兽嘶鸣与溪流潺潺。那些声音里,充满了它无法理解的生存与竞争,爱抚与厮杀。那是一个缩小了的、更为直白的红尘。
它在学习。以它唯一能的方式,为那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离去」,做着最原始的准备。
青埂峰顶,依旧是那片孤绝的风景。云来云往,月圆月缺。但在那苍青色的石髓内部,一场深刻的蜕变已经完成。它彻底从「无意识灵物」,蜕变成了一个「具备原始灵智的潜在角色」。这个角色,带着对自身存在的困惑,带着对抗命运的野心,带着一往无前的历劫宏愿,在寂静中,默默积蓄着力量。
它等待着。不是被动地等待机缘降临,而是主动地等待着自身足够强大,足以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机会,甚至……去创造那个机会的那一天。
那一丝深埋于灵智深处的、试图「违背」既定命运的种子,已然发芽,正在坚韧地、悄无声息地穿透覆盖其上的、名为「天命」的厚重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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