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那失魂落魄的静立,比先前的任何挣扎都更令人心头发沉。她不再抗拒,也不再试图保持洁净,只是任由那污秽的预感将她浸透,仿佛一尊正在被风雨剥蚀的玉像,无声地预告着最终的崩解。
仪式在一种近乎凝滞的压抑中继续推进。一位接一位花神,或麻木,或颤抖地接过那玉碗,饮下那决定命运的苦水。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细微的、被强行压抑的呜咽或痉挛,如同凋零前最后的花瓣坠落。
轮次,再次逼近了最初被制裁的那一位。
罂粟花神红劫,依旧被那几条漆黑的愁苦触手紧紧缠绕着脚踝,固定在队伍的最前方。她低垂的头颅微微抬起,散乱发丝间,那双曾经顾盼生辉、能倾倒仙神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却仍残存着一丝不肯完全熄灭的余烬。
她看着仙官手持玉壶,一步步向自己走来。那壶中灰暗的海水,在她眼中,不仅是剥夺神格的刑具,更像是斩断她所有依仗的铡刀。一旦饮下,惑心之力将彻底消散,她红劫,将真正沦为凡尘中一个手无寸铁、任人摆布的弱质女流。
不甘心。
哪怕神力已近乎干涸,哪怕身处这压制一切活跃神力的灌愁海,哪怕玄衡那冰冷的视线从未离开......她仍想试一试。最后一次。不求扭转乾坤,只求......只求能在某个角落,留下一粒极其微小的、关于「怜悯」的种子。或许在未来某个无人知晓的瞬间,这粒种子能发芽,能为她换来一线微不足道的生机,或仅仅是一丝喘息。
这是她赖以生存的本能,如同瘾君子无法抗拒最后的烟霞。
她深吸一口气,那灌愁海的苦涩几乎让她窒息。她将残存的所有神识,不顾后果地向内压缩,榨取着神魂最后的力量。眸底深处,一丝微不可查的、混杂着哀怜与诱惑的猩红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亮起,混着她全部的祈求与不甘,投向那递来玉碗的仙官。
她在赌。赌这耗尽她最后力气的一瞥,能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穿透规则,触动一丝心弦。
那仙官的手,稳稳地端着玉碗,递到她被缚的身前。他的眼神,如同两潭万古不化的寒冰,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狼狈的姿态,以及她眸中那点徒劳的、试图蛊惑人心的微光。没有波动,没有怜悯,甚至连一丝厌恶都欠奉。只有绝对的、非人的空洞。
希望,在那眼神中碎成齑粉。
而与此同时,红劫感到体内一阵剧烈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灼痛猛地炸开!她强行催动那丝惑心之力,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引燃了最后一点火星,却瞬间引燃了早已潜伏在她神魂深处的业火。那是她过往无数因果纠缠的反噬,此刻提前爆发!
玉碗抵住了她的唇。
她已无力抗拒,或者说,那业火的反噬带来的剧痛,让她失去了最后挣扎的力气。灰暗的海水被迫流入喉中。
那滋味,已不仅仅是愁苦。
业火在她识海中焚烧,带来撕裂般的头痛与无数扭曲狰狞的幻觉;灌愁海水则如同冰冷的毒液,沿着她的经脉流淌,将极致的哀怨注入每一寸神魂。两种截然不同的痛苦,一热一冷,一焚一蚀,在她体内疯狂交织、冲撞!
「嗬......」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抽气,整个人猛地蜷缩起来,若非那黑色触手依旧死死缠绕着她的脚踝,她几乎要瘫倒在地。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鬓发。她双手死死抠住自己的太阳穴,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呜咽。
她想种下「怜悯」,却只给自己招来了立竿见影的「报应」。这报应并非来自外部的惩罚,而是源于她自身强行催动旧日手段所引发的、早已埋下的诅咒。
所有试图在规则之外谋取出路的算计,在此地,不仅无效,而且会立刻遭到最直接、最痛苦的反噬。
她蜷缩在那里,在业火与愁海的双重折磨下,意识渐渐模糊。唯有那无休无止的头痛与幻觉,清晰地提醒着她,属于罂粟花神红劫的时代,连同她所有的心机与手段,都在这一碗「断头饭」中,彻底终结。
喜欢十二花神人间劫请大家收藏:(www.suyingwang.net)十二花神人间劫三月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