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由露曦泪珠化开的愁雾,带着群芳无言的悲戚,悄无声息地弥漫,又悄无声息地消散。它未能改变任何实质,却像一滴墨汁落入清水,将瑶池内原本就凝重压抑的氛围,染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哀婉底色。残花加速腐朽,玉阶蒙上暗痕,连流动的仙霭都似乎变得滞涩。
这无声的控诉,反而成了点燃最终审判的引线。
御座之上,王母娘娘一直如同古井深潭般莫测的容颜,终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变化。那不是怒意,而是一种至高权柄被细微尘埃拂过后的、绝对冰冷的漠然。她缓缓抬起眼睑,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流,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众仙,最终定格在十二花神身上。
没有斥责,没有询问,甚至没有给她们任何申辩的余地。
她开口了。声音并不高亢,却如同九霄之外袭来的寒风,瞬间穿透了瑶池的每一个角落,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位仙神的神魂深处,带着一种言出法随、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
「天庭立世,统御三界,依仗者,乃天规戒律,秩序纲常。」
她的声音平稳,却字字千钧。
「今日之事,非止于失仪,非囿于疏失。尔等所犯,乃是以一己之私情,凌驾于天庭法度之上;以草木之本性,抗衡天地之秩序!」
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许多原本以为只是处罚「工作失误」的仙神,脸上露出了愕然之色。王母根本未曾提及具体哪一桩哪一件失仪行为,她直接将所有行为------露曦的悲悯、瑞穹的求全、醉锦的酣畅、红劫的惑心、一曜的焚辉、疏影的孤洁、折风的破序、无漪的怯懦......统统拔高到了一个可怕的原则性高度。
「悲悯可乱时令,求全可损生机,酣畅可失威仪,惑心可败风气......若众仙皆效仿尔等,恃『性』妄为,置天条于何地?天庭威严何存?三界秩序,岂非成了一纸空文,一句笑谈?」
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种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力量。
「此风若长,则根基动摇,法则崩坏。非严惩,不足以正视听;非重典,不足以儆效尤!」
每一句话,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十二花神的心上。露曦只觉得那「私情」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神魂都在颤抖。瑞穹脸色煞白,她所追求的「秩序」,此刻却被定义为「损生机」的罪状。醉锦眼中的醉意彻底醒了,只剩下茫然与恐惧。红劫艳丽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那「惑心败风气」的指控,让她心底的业火几乎要压抑不住。
王母此举,如同一位最高明的工匠,不再理会木材本身的纹理与瑕疵,而是直接打造了一副无形的、沉重无比的「思想枷锁」。她将具体的、各有缘由的「行为错误」,强行提升为抽象的、不可饶恕的「原则罪过」。任何具体的辩驳,在这副枷锁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否定的,不是她们做了什么,而是她们「是」什么------是她们身而为花神,所拥有的那些与生俱来的、无法剥离的「本性」。
瑶池之内,落针可闻。只有王母那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钟声,在每一位仙神耳边回荡。那无形的枷锁,不仅套在了十二花神的脖颈上,也让所有旁观的仙神,心底生出一股寒意。他们明白,从此刻起,任何出于「本心」而可能偏离「天规」的行为,都将被视为潜在的、不可饶恕的罪孽。
定性的枷锁,已然落下。接下来的,便只能是依据这定性,进行的无情裁决。十二花神的命运,在这一刻,被彻底推向了无法回头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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