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决已下,命谱既定。无形的肃杀之气取代了先前的混乱,瑶池卫队无声上前,金甲折射着冰冷的天光,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将十二位神魂黯淡、花息萎靡的花神与其余众仙隔开。押解前往太虚幻境、到了投入轮回的时辰。
百花司主芷芳上神立于仙班之中,温婉端庄的面容上,那抹挥之不去的忧伤此刻浓重得几乎化不开。她周身萦绕的淡淡百花香气,似乎也沾染了离别的苦涩。眼睁睁看着自己视若子女的麾下爱将,因一场并非全然其过的失仪而遭此重惩,她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她知道天律监的判决不容置疑,司辰天坊的命谱已成定局。任何明面上的求情或干预,都无异于螳臂当车,只会招致更严厉的制裁,甚至可能连累百花司其他仙官。她无力改变她们下凡历劫的命运,更无法抹去那被「嫁接」好的悲惨命数。
但她总要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在权限范围内,为她们铺就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垫脚石,让她们坠入凡尘时,不至于直接落入最污浊的泥沼。
押解队伍沉默地行进,即将经过瑶池边缘那座通往下方轮回通道的「涤尘池」。池水清澈见底,氤氲着洗涤神魂的灵雾,也隐隐连接着下界江河湖海的因果水脉。
就在队伍行至池边,守卫稍有松懈的刹那,芷芳上神仿佛因心神激荡而脚步微乱,宽大的袖袍不经意间拂过池畔栏杆。一枚仅有指甲盖大小、通体翠绿、蕴含着极其温和而磅礴生机的「百花精粹」,自她袖中滑落,无声无息地坠入了涤尘池中。
那精粹入水即化,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瞬间便融入了那连通下界的浩渺水脉之中。它太过微小,其能量波动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同投入大海的一粒沙,并未触发任何天律监布下的警戒法阵。
芷芳上神迅速稳住身形,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因属下获罪而心神不宁的愧怍,仿佛方才真的只是一时失神。她垂眸,不再看向押解队伍,只是那袖中的手,微微颤抖着。
那缕微不可查的生机,将随着因果流转,极其微弱地福泽花神们转生之地的水土。它无法改变她们既定的命途,无法消弭她们将要经历的痛苦,甚至无法让她们降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它所能做的,或许仅仅是让她们出生的地方,风调雨顺那么一两年;让她们幼时,少受几分饥寒交迫之苦;让她们周遭的环境,多一丝不易察觉的、支撑生命的韧性。
如同在严寒的冬日里,向冻土中投入一粒微小的种子。无人知晓它能否发芽,更无人期待它能长成参天大树。这仅仅是身为「百花之主」,在规则缝隙之中,所能给予的、最后的、沉默的赠礼。
押解队伍消失在涤尘池氤氲的雾气之后。芷芳上神依旧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池面,许久未曾移动。那枚「百花精粹」所带来的微小变数,如同投入命运洪流的一颗尘埃,无人察觉,却承载着一位无能为力的慈母,最深的无奈与最卑微的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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