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合上账本,看着陆振华:“四万四千大洋,您给得起吗?”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慢慢写出一个字:
“给。”
“好。”我说,“那接下来谈分家。”
陈律师松了口气,开始宣读分家方案。陆家的财产主要分为几块:老宅这栋房子,霞飞路的两间商铺,银行里的存款,还有几处乡下田产。
按照陆振华的意思,房子留给尔杰——虽然他现在被亲戚接走,但将来总要回来。商铺一间给如萍做嫁妆,一间给尔豪。存款分成四份,四个子女各得一份。田产归陆振华自己,用于晚年生活。
“那我呢?”我听完后问。
陈律师愣了愣:“陆小姐,您刚才不是已经拿了四万四千……”
“那是还债,”我说,“不是分家。”
书房里又安静下来。窗外的天色暗了些,有乌云从西边飘过来,怕是要下雨。
“依萍,”三叔公又开口,“你毕竟是女儿,按老规矩……”
“按老规矩,女儿不分家产。”我替他说完,“但按新法律,女儿和儿子有同等继承权。陈律师,我说得对吗?”
陈律师擦了擦汗:“理论上是的,但实际操作中……”
“实际操作中,很多人还是按老规矩。”我点点头,“所以我今天来,不是来要那几分之一的家产。”
我看着陆振华:“我要福煦路的那间铺面。”
陆振华猛地抬头。
福煦路的铺面不大,地段也一般,但那是陆家最早的产业之一。更重要的是,那间铺面离我现在住的地方很近,离母亲的书店也近。
“那间铺面,”陈律师翻着文件,“目前租给了一家粮油店,租金每月……”
“我要产权。”我说,“过户到我名下。作为交换,我不参与其他财产分配。”
陆振华又开始写字。这次他写得很慢,很认真:
“你要铺子做什么?”
“开书店。”我说,“扩大规模。”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眼神复杂。有不解,有愤怒,也许还有一点点……别的什么。
最后,他写:
“给你。”
“谢谢。”我说。
陈律师迅速起草协议。我仔细看了一遍条款,确认没有陷阱,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
轮到陆振华签字时,护工扶着他的左手,一点一点移动。钢笔尖划在纸上,留下歪斜的“陆振华”三个字。最后一个笔画拖得很长,像一声叹息。
签完字,他把笔一扔,闭上眼睛,靠在轮椅里。
“还有一件事,”我说,“我妈的离婚手续,是不是该正式办一下?”
陈律师点头:“已经办妥了。这是离婚证书。”
他递过来两份文件。我翻开看了看,上面有傅文佩和陆振华的签名,还有法院的印章。
日期是三天前。
我把其中一份收好,另一份放在书桌上:“从今天起,傅文佩和陆振华,再无瓜葛。”
陆振华睁开眼睛,看着那份文件,看了很久。
然后他伸出左手,颤抖着,慢慢地把文件拿起来,折好,放进怀里。
这个动作让我愣了一下。我以为他会撕了它,或者扔了它。
但他只是把它收了起来,像收起一件重要的东西。
“如萍那份,”我说,“她今天没来?”
“在医院。”陈律师说,“何书桓今天出院,她去接了。”
我点点头,没说什么。
分家会议结束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阴了。远处传来闷雷声,空气里弥漫着雨前特有的土腥味。
两个族老先走了,陈律师收拾好文件,也告辞离开。护工推着陆振华去卧室休息,书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庭院。假山、鱼池、那棵老槐树——我曾经在这个院子里跪过,哭过,也曾经发誓要离开这里。
现在,我真的要离开了。
而且是以主人的身份,拿走了这里的一部分。
书桌上还摊着那些文件,钢笔滚到了桌角,墨水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我走过去,把笔捡起来,放回笔筒。
笔筒是青瓷的,上面画着兰草。我记得这个笔筒,小时候有一次我碰了它,被王雪琴骂了一顿,说“女孩子家动什么文房四宝”。
现在,我可以随便动了。
但我已经不想动了。
我转身离开书房,下楼,穿过客厅,走出大门。
雨开始下了,细密的雨丝打在脸上,凉凉的。我没撑伞,就这么走进雨里。
走到巷口时,一辆车停在我身边。车窗摇下,顾慎之坐在里面。
“谈完了?”他问。
“嗯。”我拉开车门坐进去,“谈完了。”
车缓缓开动。雨刮器左右摇摆,把车窗上的雨水扫开,又迅速被新的雨水覆盖。
“顺利吗?”顾慎之问。
“顺利。”我说,“福煦路的铺面归我了。”
他点点头,没多问。
车开到书店门口时,雨下大了。顾慎之撑伞送我进去,可心正在柜台后整理新到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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