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清晨六点。
报纸送来的时候,我还坐在书店柜台后核对昨日的账目。油墨的香气混着晨露的湿气,从门缝里渗进来。可心拆开捆绳的窸窣声在寂静的早晨格外清晰。
“依萍姐!”她忽然惊呼一声,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何……何先生上报纸了!”
我抬起头。可心已经把报纸摊在柜台上,社会版的头条,一张醒目的黑白照片占了大半个版面——
国际饭店门口,混乱的人群。何书桓挡在如萍身前,手臂抬起,像是要阻拦什么。他白色的西装上,肩膀处有一片深色的污渍,在照片里格外刺眼。标题是粗黑体大字:
“订婚宴变抓人现场,何公子护花受伤”
副标题更耸动:“陆家丑闻再升级,准女婿血溅当场?”
我放下手中的账本,拿起报纸细看。报道写得绘声绘色,极尽渲染之能事:
“正月初八,何氏企业少东何书桓与陆家千金陆如萍于国际饭店举行订婚宴。宴至中途,突遭警方介入,陆如萍之母王雪琴涉嫌多项罪名被当场带走。混乱中,何书桓为保护未婚妻,与试图拍照的记者发生冲突,遭推搡撞击,右肩受伤送医……”
报道里还配了几张照片。一张是何书桓被扶上救护车的背影,白色的西装上血迹斑斑;一张是如萍哭得梨花带雨的特写;还有一张是王雪琴被押上警车的侧面照,头发散乱,表情扭曲。
整篇报道看下来,何书桓被塑造成了一个有情有义、为爱不顾一切的悲情英雄。而陆家,则成了那个拖累好人的“祸水”。
“依萍姐,”可心小声问,“何先生真的受伤了吗?”
“看样子是真的。”我把报纸折好,“但伤得重不重,就不知道了。”
正说着,门铃响了。顾慎之推门进来,手里也拿着一份报纸。看见柜台上的报纸,他扬了扬眉:“看到了?”
“嗯。”
“写得很精彩。”他在柜台前的椅子上坐下,“把一场闹剧写成了英雄救美的浪漫故事。”
“记者总是需要卖点的。”我说,“何书桓受伤,正好给了他们这个点。”
顾慎之翻开报纸,指着其中一段:“你看这里——‘据悉,何书桓右肩疑似骨折,已于昨日凌晨转入圣玛丽医院。何家父母对此事极为震怒,称将追究相关人员责任。’”
“追究谁的责任?”可心忍不住问,“追究警察?还是追究记者?”
“都有可能。”顾慎之说,“但最可能的是……追究陆家的责任。”
我明白他的意思。何家这次丢了这么大的脸,总要找个出气筒。警察惹不起,记者抓不完,最软的柿子,就是现在风雨飘摇的陆家。
“如萍呢?”我问,“报道里没提她。”
“在医院陪护。”顾慎之说,“我昨晚去医院探望一个朋友,看见她在走廊里坐着,眼睛肿得像核桃。”
可心咬了咬嘴唇:“如萍小姐……也挺可怜的。”
我没说话。可怜吗?也许。但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
门铃又响了。这次进来的是李副官。他脸色凝重,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大小姐,”他把信封放在柜台上,“这是刚才一个小孩送来的,说是给您的。”
我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医院探视卡,圣玛丽医院,病房号307。卡片背面用熟悉的笔迹写着两个字:
“姐,来。”
是如萍的字。
---
圣玛丽医院三楼,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
307病房在走廊尽头,门虚掩着。我从门缝里看见如萍的背影——她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背挺得笔直,头发有些乱,身上的粉色洋装还是订婚宴那天穿的,已经皱得不成样子。
何书桓躺在病床上,右肩裹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但眼睛睁着。他正在说什么,声音很轻,我听不清。
我敲了敲门。
如萍猛地回过头。看见我,她眼睛红了,站起身:“依萍姐……”
我走进病房。何书桓看见我,眼神复杂了一瞬,随即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依萍,你来了。”
“伤得怎么样?”我问。
“肩胛骨骨裂,医生说至少要养三个月。”何书桓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过还好,没伤到神经。”
“那就好。”我在床尾的椅子上坐下,“昨天的事,我听说了。”
如萍的眼泪又掉下来:“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因为我,书桓不会受伤……”
“如萍,”何书桓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不怪你。保护你,是我应该做的。”
这话说得温柔又坚定,配上他苍白的脸色和绷带,确实很有说服力。如萍哭得更凶了,握着他的手不放。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毫无波澜。
上辈子,我也曾经被这样的“深情”打动过。觉得何书桓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懂我、爱我、愿意为我付出一切的人。后来才知道,他的爱像舞台剧,需要观众,需要掌声,需要被看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