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心微微出汗。
书店、周刊、培训学校,这些已经让我应接不暇。现在又要加一个广播电台?
“别紧张。”顾慎之看穿我的心思,“不是让你一个人做。方瑜可以负责艺术类节目,安娜律师可以开法律咨询专栏,我讲经济学,你讲女性话题……我们慢慢来。”
“可是资金……”
“我出三成,秦五爷出四成,你出三成。”顾慎之说得很平静,“你的部分,可以用周刊未来的广告收入分成来抵。另外,电台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记在傅阿姨名下。”
傅文佩吓了一跳:“我?我不行的……”
“您行。”顾慎之温声说,“傅阿姨,您的声音很温和,很适合讲故事。我们可以开一档节目,就叫‘旗袍故事’,讲讲每件旗袍背后的女人,她们的人生,她们的悲欢。”
傅文佩的眼睛亮了一下,又暗下去:“我……我怕说不好。”
“佩姨,”我握住她的手,“试试看。就像您当年第一次拿针,也是从歪歪扭扭开始的。”
她看着我,许久,轻轻点头:“好,我试试。”
秦五爷一拍大腿:“那就这么定了!下个月,电台开播!”
送走秦五爷,我回到二楼,顾慎之正在窗边抽烟——他很少抽烟,除非在想很重要的事。
“在想什么?”我问。
他吐出一口烟,烟雾在阳光里缓缓上升:“在想,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快了。”
“你也知道快?”
“但机会不等人。”他转过身,背靠着窗台,“依萍,你知道现在上海有多少家女性刊物吗?”
“五六家?”
“十七家。”他说,“但真正有影响力的,只有两家:《妇女杂志》和《女声》。前者是商务印书馆办的,太学术;后者是几个女学生办的,太激进。中间有一大片空白——既实用,又能真正帮到普通女性的内容,没人做。”
他掐灭烟:“你的周刊,如果能抓住这个空白,半年内就能站稳脚跟。再加上广播电台的传播力,培训学校的落地能力……三年,最多三年,你在上海女性群体中的话语权,就能超过陆振华在商界的话语权。”
我走到他对面:“顾慎之,你到底想做什么?不只是帮我复仇,对吧?”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窗外传来电车叮当声,卖花女清脆的叫卖声,还有远处工厂隐约的汽笛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上海滩特有的背景音。
“我想做一场实验。”他终于开口,“在这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城市里,看一群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普通人——尤其是女人,能不能靠自己的双手和头脑,闯出一片天。”
他的眼神变得深邃:“如果你们能成功,就会成为榜样。会有更多的人看到:原来女人可以不靠嫁人,不靠家庭,不靠施舍,也能活得很好。原来普通人,也可以挑战既得利益者,并且赢。”
“你把这个叫做‘实验’?”
“是。”他点头,“但这是用真实人生做的实验。所以我很谨慎,所以我要确保每一步都走稳。”
他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笔记本,翻开。里面不是文字,而是一张复杂的关系图——用不同颜色的线条连接着一个个名字:陆振华、王雪琴、秦五爷、商会会长、报业大亨、租界官员……
而在图的正中央,是我们这个小小的圈子:傅文佩、我、可心、梦萍、方瑜、安娜……
所有的线条,都从四周向中心汇聚。
“这是……”
“这是我们目前能调动的所有资源,以及需要应对的所有力量。”顾慎之用手指点着图中央,“你看,我们现在的位置很微妙。在传统文化圈眼里,我们是‘新派’;在激进青年眼里,我们是‘温和派’;在商人眼里,我们是‘文化人’;在文化人眼里,我们又带着商业气息。”
他抬起头:“这个位置,看似尴尬,实则安全。因为没有人会把我们当作真正的威胁——直到我们成长为威胁的那一天。”
我盯着那张图,忽然明白了他的策略。
“你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我说。
“是。”他坦然承认,“但这盘棋的棋子,不是你们。你们是棋手,和我一起下棋的人。”
他合上笔记本:“依萍,我再问你一次: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我想了想:“在上海滩,发出我们的声音。让更多人听见,让更多人相信,女人可以有另一种活法。”
“不只是女人。”他说,“是所有被压迫、被忽视、被定义为‘弱者’的人。我们要证明,弱者联合起来,可以变成强者。”
楼下传来傅文佩喊吃饭的声音。
顾慎之把笔记本放回书架最顶层:“先吃饭。下午安娜律师要来,谈周刊的法律版面。晚上方瑜约了看话剧,说是新排的《娜拉》。”
我们下楼。午饭很丰盛:红烧肉、清炒时蔬、鲫鱼豆腐汤,还有一小碟傅文佩自己腌的酱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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