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源医生第三次来复诊那日,可云已经能在院子里晒太阳了。
我提着新买的苹果走进李家小院时,看见可云坐在藤椅上,身上盖着薄毯,手里拿着一块素白绸布,正对着光看。阳光透过布面,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可云。”我唤她。
她抬起头,看见是我,嘴角弯了弯:“依萍姐。”
这声“依萍姐”叫得比前几日清亮了些。我心中一暖,在她旁边的矮凳上坐下。
“在看什么?”
“沈医生带来的。”可云把绸布递给我,“他说……让我试着绣点东西。说手上有活计,心里就不会乱想。”
我接过绸布,手感细腻光滑,是上好的苏绸。旁边还放着针线篮,各色丝线整齐地绕在线板上。
“想绣什么?”我问。
可云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方正的纸。展开,是一幅简单的素描——一朵小小的睡莲,浮在水面上,旁边有几片圆叶。
“方瑜姐画的。”她轻声说,“她说……念萍应该像睡莲,干干净净的。”
我喉头一哽,握住她的手:“那就绣这个。绣好了,我给你配个镜框,挂在屋里。”
可云点点头,眼睛里有了点光亮。
玉真婶从屋里端出茶水,眼圈还是红的,但神色比前几日松快了许多:“依萍小姐,沈医生刚走。他说可云恢复得比预期好,再吃半个月药,就能减量了。”
“太好了。”我真心实意地说。
“多亏了您和顾教授。”玉真婶抹了抹眼角,“要不是你们请来沈医生,我们可云……”
“玉真婶,别这么说。”我打断她,“可云能好起来,是她自己争气。”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脚步声。
李副官引着一个人进来——是顾慎之。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长衫,手里提着一个纸包,看见我,微微颔首。
“顾教授。”我站起身。
“陆小姐。”他将纸包递给玉真婶,“同仁堂的当归、黄芪,给可云姑娘补气血的。”
玉真婶连连道谢,捧着药包进屋去煎。
顾慎之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目光落在可云手里的绣绷上:“在绣什么?”
“睡莲。”可云小声答,把那张素描递给他看。
顾慎之端详片刻,温声道:“画得好,绣出来一定也好看。可云姑娘,沈医生说你可以试着每天绣一个时辰,累了就歇着,别勉强。”
“嗯。”可云应着,忽然抬起头,“顾教授……医药费……我会还的。”
这话她说得认真,眼神里有种久违的倔强。
顾慎之笑了:“不急。等你绣品能卖钱了,再还不迟。”
我在一旁看着,心里五味杂陈。上辈子的可云,到死都没能说出这样有骨气的话。这辈子的她,虽然经历了同样的苦难,却终于有了爬起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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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李家出来,顾慎之与我并肩走在弄堂里。
午后的阳光很好,晾衣绳上挂着各色衣裳,在风里轻轻摆动。几个孩子在巷口跳房子,笑声清脆。
“沈医生确实厉害。”我轻声说,“可云能恢复成这样,我没想到。”
“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顾慎之语气平和,“沈清源在德国专攻创伤后心理治疗,回国后一直想推广这套方法。可云是他接手的第一例产后抑郁患者,他很上心。”
我忽然想起什么:“诊金和药费……到底是多少?”
顾慎之报了个数字。
我心头一震。这数目不算小,但比我预想的还是少了许多。
“沈医生收了友情价。”顾慎之似乎看出我的心思,“他说,能把一个病人从鬼门关拉回来,比赚多少钱都值。”
我沉默片刻:“这钱我会还你。”
“不急。”他顿了顿,“陆小姐,我有个提议。”
“你说。”
“可云需要一份长期的生计。”顾慎之说,“我认识霞飞路上‘云裳阁’的老板娘,她那儿缺绣娘。如果可云的绣工过关,可以去试试。包吃住,底薪加提成。”
这提议让我眼睛一亮:“什么时候能去?”
“下个月。”顾慎之道,“这一个月,让可云好好养身体,也练练手艺。我让云裳阁送些简单的花样来,她先在家练着。”
我点头,心里却想到另一个问题:“陆尔豪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顾慎之的神色严肃起来:“他来找过你吗?”
“没有。”我说,“自从上次赌场见面后,他就没再出现过。”
“他在躲。”顾慎之言简意赅,“魏光雄那边出了点事,租界巡捕房最近查得紧,他自顾不暇。陆尔豪趁机想脱身,但没那么容易。”
我想起顾慎之之前给我的那份资料——王雪琴的情夫魏光雄,洋行买办,背地里做走私生意。陆尔豪就是陷进了他的赌债陷阱,现在想抽身,恐怕已经晚了。
“魏光雄会放过他吗?”我问。
“不会。”顾慎之答得肯定,“他知道太多秘密。魏光雄这种人,要么用钱封口,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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