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云的眼睛里慢慢泛起水光:“念萍……念萍她冷……”
玉真婶别过脸去,肩膀剧烈颤抖。
“可云,”我握紧她的手,试图传递一点温度,“念萍不冷。她现在在一个很暖和的地方,有阳光,有花开,有很多小朋友陪她玩。”
“真的吗?”可云的眼神有了一丝波动。
“真的。”我说,“我保证。”
可云看了我很久,久到我以为她又陷入了那片空洞。然后她忽然问:“依萍姐……我是不是不配当娘?所以念萍不要我了?”
这话像刀子,精准地扎进我心里最软的地方。
“不,可云,你错了。”我俯身,平视她的眼睛,“你是个好姑娘,好母亲。是这世道不配,是那个男人不配。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只是命运对你太苛刻了。”
可云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无声地渗进枕头里。
“可是……我好想她……”她终于哭出声来,声音破碎不堪,“每天晚上,我都梦见她在哭……梦见她伸着小手要我抱……可我抱不到,怎么都抱不到……”
她蜷缩起来,捂住胸口,哭得浑身发抖。
玉真婶扑过来抱住女儿:“可云,可云你别这样……娘在这儿,娘在这儿……”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烧起一团冰冷的火焰。
陆尔豪。
王雪琴。
陆振华。
还有这吃人的世道——凭什么?
凭什么让一个善良的姑娘承受这些?凭什么让她独自面对怀孕、生产、丧子之痛?凭什么那个罪魁祸首可以置身事外,继续当他的陆家大少爷?
“玉真婶,”我站起身,“您先照顾可云。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依萍小姐,您去哪儿?”
“去找能救可云的人。”
---
从李家出来,我直奔圣约翰大学。
清晨的校园很安静,梧桐树在晨风里沙沙作响。我径直走向图书馆三楼——顾慎之说过,他周末上午通常在那里。
果然,他在。
坐在靠窗的位置,晨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身上。面前摊着几本厚厚的德文书,金丝眼镜后的眼睛专注而锐利。
“顾教授。”我走到他面前,气息有些不稳。
顾慎之抬头,看见我的样子,立刻合上书:“陆小姐?出什么事了?”
“我需要一个医生。”我压低声音,“最好的心理医生。”
“可云?”他反应极快。
我点头:“情况很糟。她去年生了个孩子,夭折了。现在……”
我没说完,但顾慎之懂了。他的表情严肃起来:“跟我来。”
我们去了他的办公室。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顾慎之从抽屉里拿出一本通讯录,迅速翻到某一页:“沈清源,柏林大学心理学博士,现在在广慈医院。他是国内这个领域最顶尖的。”
“能请他出诊吗?”我问,“可云现在这样,出不了门。”
“我试试。”顾慎之拿起电话。
电话接通后,他说的是德语。我听不懂,只能从他的表情判断——先是严肃,然后是某种恳切,最后微微松了口气。
挂了电话,他说:“沈医生今天上午本来有约,但听我说了情况后,答应十点过去。”
我看了眼墙上的钟——八点半。
“谢谢。”这两个字说出口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声音有多疲惫。
顾慎之走过来,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陆小姐,现在能告诉我具体情况吗?”
我深吸一口气,把可云和陆尔豪的事,把念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说到“念萍”这个名字时,顾慎之的指尖轻轻敲了一下桌面。
“陆尔豪知道这个孩子吗?”他问。
“知道。”我冷笑,“他什么都知道,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顾慎之沉默了片刻,说:“我母亲……当年也是类似的情况。”
我抬起头。
“被男人骗,怀孕,生下我,然后被抛弃。”他说得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她把我送到孤儿院,留了封信,说让我好好读书,以后别像她一样。然后她就去了苏州河。”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我在孤儿院长到十五岁,靠着奖学金一路读上来。”顾慎之继续说,“后来去德国留学,本来学哲学,但选修了心理学。我想知道,一个人为什么会绝望到那个地步,一个母亲为什么会忍心丢下自己的孩子。”
“那你……找到答案了吗?”
“找到了,也没找到。”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我知道那是抑郁症,知道那是社会压迫的结果。但知道这些,并不能让死去的人活过来。”
他重新戴上眼镜,看着我:“所以陆小姐,我帮你,是因为我不想再看见有人走上那条路。可云比我想象的幸运——至少她还有你,还有愿意拉她一把的人。”
这话说得我心头发酸。
“沈医生那边……”我犹豫了一下,“诊金大概要多少?我先垫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