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书店。
杜飞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依萍,你别往心里去。尔豪他……他就这样,总觉得自己的想法都是对的。”
我没说话,只是从抽屉里取出那份报纸,递给杜飞:“你看看这篇。”
杜飞接过报纸,看了几行,眉头越皱越紧:“这……这写得也太……”
“太什么?”
“太自以为是了。”杜飞指着其中一段,“‘陆小姐坦言,创业艰辛,常感力不从心’——尔豪根本就没采访过你,怎么能写你‘坦言’?”
他又往下看,摇摇头:“还有这里,‘傅女士年过四十,仍操持生计,令人感佩之余,亦觉心酸’——他这是在可怜佩姨吗?佩姨现在过得比在陆家时开心多了!”
我看着杜飞认真的样子,心里有些感动。这个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年轻人,其实心思很正。
“杜飞,”我说,“如果让你来写我和我妈的故事,你会怎么写?”
杜飞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起来:“我当然会写真实的!写你们怎么从陆家搬出来,怎么凑钱开店,怎么面对困难……对了,还要写佩姨做的旗袍有多好,写书店里那些来看书的人!”
他说得激动起来:“依萍,你知道吗?我昨天看见一个女学生在你这里买了本《简·爱》,她说她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才买得起。我就想,你这书店开得真有意义!”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忽然有了主意。
“杜飞,”我说,“你们报社不是要做‘上海女性创业者’专题吗?你来写我吧。”
“真的?”杜飞惊喜地问。
“真的。”我点头,“但我有个条件——你要写真实的。不要夸大,不要编造,就写你看见的,听见的。”
“好!我一定做到!”杜飞兴奋地说,“我明天就开始!不,我今天就开始!”
下午,杜飞真的在店里待了一下午。他认真地记录每一个细节——傅文佩怎么给客人量尺寸,可心怎么整理书架,我怎么算账、怎么跟供货商讨价还价。
他还采访了几个来买书的客人。有个女教师说,她每次来都要看看《简·爱》卖出去几本,因为她觉得“每卖出一本,就多一个觉醒的女性”。有个老太太说,她孙子在这里买了本字典,现在天天查字,比以前用功多了。
杜飞把这些都记了下来,写得密密麻麻。
傍晚时分,陆尔豪又来了。
他看见杜飞在店里,脸色一下子沉下来:“杜飞,你怎么在这儿?”
“采访啊!”杜飞举起相机,“尔豪,主编让我给依萍做专题!”
“什么专题?”陆尔豪皱眉,“我怎么不知道?”
“昨天刚定的。”杜飞说,“主编说依萍的故事很有代表性,要好好写写。”
陆尔豪的脸色更难看了。他走到我面前,压低声音:“依萍,你让杜飞写你?你知道他是什么水平吗?他写的东西,根本没人看!”
“二哥,”我平静地说,“杜飞至少愿意花时间了解真实情况。这比写一堆虚假的赞美,要强得多。”
陆尔豪被我噎得说不出话。他死死盯着我,眼神里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慌乱。
“好,好。”他连说两个好字,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看了我一眼:“依萍,你会后悔的。”
说完,他推门离开。
风铃叮当作响。
杜飞担忧地看着我:“依萍,尔豪他……”
“没事。”我说,“我们继续。”
等杜飞采访完离开后,我坐在柜台后,回想着陆尔豪今天的表现。
他先是用顾慎之来试探我,然后提到“黑豹女士”,最后看到杜飞在采访我时明显慌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确实在怀疑我。不只是怀疑我和顾慎之的关系,还怀疑我和“黑豹女士”有关联。
而杜飞的采访,显然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本以为我会在陆家之外处处碰壁,最后灰溜溜地回去求饶。但现在,我不仅没垮,反而越做越好,甚至还引起了报社的重视。
这让他感到了威胁。
不是对我这个妹妹的威胁,是对他作为陆家长子、作为《申报》记者的优越感的威胁。
想到这里,我拿出纸笔,开始写一封信。
收信人是《申报》主编。
内容很简单:我,陆依萍,实名举报记者陆尔豪报道失实,编造采访内容,损害当事人名誉。随信附上证据——他写的那篇报道,以及我逐条批注的反驳。
写完信,我把它装进信封。
但没打算立刻寄出去。
这封信,是我的另一把刀。
等杜飞的文章发出来,等陆尔豪看到那篇真实记录我们生活的报道,等他恼羞成怒,做出更多不理智的事……
到那时,我再把这封信寄出去。
让他自曝其短。
让所有人都看见,陆家的长子,不过如此。
窗外,天色渐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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