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妥协。”
“是生存。”李孝逸道,“你还年轻,有大好前程。何必为了一个朔州,赌上一切?只要你肯退一步,本督可向天后保举,让你回京任职,至少是兵部侍郎。到时候,你照样可以施展抱负,何必在边关与天下为敌?”
这话说得恳切,甚至有些推心置腹。
但燕轻云缓缓摇头:“国公好意,末将心领。但朔州不能退。”
“为何?”
“因为退了,突厥就会来。”燕轻云望向窗外,“因为退了,将士的血就白流了。因为退了,那些信任我的百姓,就会失望。”
他转身,看着李孝逸:“国公说我在造一个新朔州。没错,我就是在造一个新朔州——一个能挡住突厥的朔州,一个百姓能吃饱饭的朔州,一个士卒愿意拼命的朔州。如果这叫动摇根基,那这根基,也该动一动了。”
李孝逸怔住,良久,苦笑:“燕轻云,你这是在走一条绝路。”
“或许吧。”燕轻云笑了笑,“但总得有人走。”
李孝逸不再劝,起身走到门口,忽然回头:“本督再提醒你一句——巴丹彦西的三个月之期,还剩两个月。若到时朔州未如你所言,他会做什么,谁也说不准。”
“末将明白。”
李孝逸走后,书房里气氛凝重。
“他在威胁我们?”冷青萍握紧刀柄。
“不,他在提醒。”崔挽月轻声道,“李孝逸这个人……很复杂。他忠于武曌,但也看重实务。他或许不希望我们成功,但也不希望我们失败得太难看。”
燕轻云点头:“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两个月,必须让朔州脱胎换骨。”
正说着,赵铁柱匆匆进来,脸上带着兴奋:“使君!好消息!春小麦出苗了,长势比往年好三成!城西老农说,照这势头,夏粮至少能收五石一亩!”
众人精神一振。
“走,去看看。”燕轻云带头往外走。
城西田野里,麦苗已长到半尺高,绿油油一片望不到头。几十个农夫正在田间除草,见燕轻云等人来了,纷纷放下农具行礼。
一个老农搓着手,咧嘴笑道:“使君您看!这苗多壮!老汉种了一辈子地,没见过这么好的苗!”
燕轻云蹲下,仔细查看麦苗根部。确实健壮,叶片厚实,没有虫害迹象。
“用了新法子?”他问。
“用了!”老农激动道,“按崔夫人教的,深耕、施肥、轮作,还有那引水渠——水自个儿流到田头,再不用挑水浇地了!省了多少力气!”
旁边一个年轻农户插话:“使君,我家十亩地,往年最多收三十石粮,交完租子剩不了多少。今年要真能收五十石,交了税还能剩三十五石,够全家吃两年!”
崔挽月眼眶微热,她知道,这就是改革的意义——让最普通的百姓,能看到实实在在的希望。
远处田埂上,几个孩童在奔跑嬉戏,手里拿着新发的课本。更远处,学堂里传来琅琅读书声。
这座边城,正在苏醒。
回城路上,燕轻云对崔挽月道:“挽月,我想做一件事。”
“什么事?”
“把新政的所有章程、所有成果,编成一部《朔州新志》。”燕轻云道,“详详细细,从军制到农政,从学堂到医馆,从民议堂到市易司。要让后来人知道,这条路怎么走,会遇到什么困难,又如何解决。”
崔挽月明白他的意思——这是留火种。若他们失败了,至少还有文字流传。
“好。”她用力点头,“我来编。”
傍晚,暮色四合。
燕轻云独自登上北门城楼。北方草原的方向,隐约能看见突厥游骑的影子——阿史那骨笃禄虽退兵,但斥候从未断过。他在等,等三个月期满,等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
而燕轻云也在等。
等夏粮丰收,等火器造好,等新兵练成,等这座城池真正变成铜墙铁壁。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梅若烟和冷青萍。
“轻云。”梅若烟递给他一个水囊,“阿秀新配的药茶,安神。”
燕轻云接过喝了一口,微苦回甘。
冷青萍望着北方,忽然道:“呆子,你说……我们能赢吗?”
“不知道。”燕轻云实话实说,“但我们会尽力。”
“要是输了……”
“输了,就输得堂堂正正。”燕轻云望向远方,“至少我们试过了。至少朔州的百姓知道,有人为他们拼过命,为他们想过路。”
暮色中,三个人的身影在城楼上拉得很长。
风吹过,带来远方的气息——有草原的苍茫,有战马的嘶鸣,也有这片土地上正在萌发的新芽的气息。
两个月。
时间如沙,从指缝间流逝。
但有些人,有些事,会在时光里留下印记。
比如这座城,比如这群人,比如他们正在做的、或许会改变这个时代的事。
夜色渐深,城头火把次第点燃。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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