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一个女童面前,那女童约七八岁,衣衫破旧但很干净。崔挽月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来学堂?”
女童怯生生道:“我叫二丫,爹……爹前年战死了,娘生病。先生说,来学堂管饭,还能认字,将来……将来能帮娘看药方,不被药铺骗。”
崔挽月眼眶微红,转身看向围观的百姓:“诸位乡亲都听见了。女子入学,为的是让她们能持家、能自立,不是让她们去考状元。孟老爷口口声声祖制妇德,可曾想过——若这些女童的父亲、兄长战死沙场,家中只剩孤儿寡母,她们若不识字、不明理,如何活下去?”
人群中有人叹息,有人点头。
一个老妇颤巍巍走出:“燕夫人说得对!我儿前年战死,儿媳不识字,去领抚恤被小吏骗去一半。若她识字,何至于此!”
“我闺女若识字,也不会被那黑心掌柜骗了工钱!”一个汉子喊道。
议论声越来越大。
孟怀义脸色铁青,还要争辩,忽然有人挤进人群——正是孟老夫子。
“怀义!”孟老夫子拄着拐杖,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还有脸在此闹事?孟家祖训‘诗书传家’,是让你读书明理,不是让你读书读迂了!女子入学怎么了?前朝长孙皇后还编《女则》呢!你比皇后还懂礼法?!”
孟怀义见堂兄出面,顿时蔫了:“大哥,我……”
“滚回去!”孟老夫子一拐杖打在他腿上,“再敢来学堂闹事,我替祖宗除你的名!”
孟怀义带着家丁灰溜溜走了。
人群散去后,崔挽月向孟老夫子行礼:“谢夫子解围。”
孟老夫子摇头:“是老朽管教无方,让夫人见笑了。只是……”他压低声音,“今日之事,恐怕不是偶然。怀义此人虽迂腐,但胆子不大,定是有人怂恿。”
崔挽月心头一凛:“夫子可知是谁?”
“老朽不知。”孟老夫子道,“但昨日有人看见,陈参军的手下进了孟府。”
崔挽月明白了。
她安抚了学堂师生,回到刺史府,将此事告知燕轻云。
“陈冲开始动手了。”燕轻云听完,神色平静,“先从女学下手,想挑起士绅对新制的不满,这只是开始。”
“怎么办?”
“将计就计。”燕轻云提笔写了几行字,“万山,你带人去查孟怀义——查他这些年的田产交易、赋税缴纳。这种人,底子不会干净。查到证据后,不要声张,交给民议堂。”
辛鹏领命而去。
崔挽月疑惑:“交给民议堂?”
“民议堂既然代表民意,就该处置这等欺压乡里、阻挠新政之人。”燕轻云道,“我们要让所有人看到——新制度不是摆设,它能为民做主。”
当夜,民议堂紧急会议。
孟老夫子亲自出席,将孟怀义这些年强占民田、偷漏赋税的证据一一列出。原来这孟怀义表面道貌岸然,实则贪财好利,借着孟家名头欺压百姓,连族中穷亲戚都不放过。
证据确凿,民议堂一致决议:革去孟怀义坊正之职,追缴所欠赋税,强占的田产归还原主。决议报刺史府核准后,次日便张榜公布。
全城哗然。
那些对新制不满的士绅顿时噤声——连孟家的人都敢动,他们算什么?
驿馆内,陈冲听到消息,气得摔了茶杯。
“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
李孝逸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品茶:“早说了,燕轻云不是易与之辈。你这点小手段,扳不倒他。”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看着他坐大?”
“急什么。”李孝逸放下茶杯,“三个月还没到,等他出错,或者……等朝中有人出手。”
他望向窗外,暮色中朔州城灯火渐次亮起。
这座城,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变。
而改变得越快,反对的声音就会越大。
他只需要等。
等那个合适的时机。
夜深了,燕轻云还在灯下批阅文书。崔挽月为他披上外衣,轻声道:“今日女学的事,谢谢。”
“谢什么?”
“谢你……信我。”崔挽月靠在他肩头,“在这个时代,女子做事很难。若不是你支持,女学根本办不起来。”
燕轻云揽住她:“不是信你,是信道理。对的事,就该做。”
窗外春风拂过,带来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春天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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