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卯时三刻,天刚蒙蒙亮。
朔州校场已是一片肃杀。
燕轻云站在点将台上,看着台下按新制整编的朔方军。昨夜他与薛瑶、辛鹏忙到后半夜,将“士兵委员会”的章程初步定了下来。此刻,各营都尉、校尉、乃至新推选出的什长代表,黑压压站了一片。
“规矩很简单。”燕轻云的声音不高,但真气催动下传遍校场,“往后每月初一、十五,各营开‘兵议’。军饷发多少、怎么发;抚恤章程合不合理;操练苦不苦、有没有用——有什么话,当着我、当着薛将军、当着诸位同袍的面,敞开说。”
台下鸦雀无声,许多老兵眼眶发红。他们戍边多年,见过太多克扣粮饷、贪没抚恤的腌臜事,何曾想过有一天能“敞开说”?
“但有句话要说在前头。”燕轻云话锋一转,“议归议,军令如山。战场上,该冲得冲,该守得守。若有人借‘兵议’之名动摇军心、抗命不从——”他目光扫过全场,“军法不容。”
“明白!”台下齐声应道,声震云霄。
薛瑶暗暗点头。恩威并施,既给甜头又立规矩,燕大哥这套手段,比他父亲薛仁贵当年治军还要……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说不清,只觉得更“透亮”,像把军中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都摊到太阳底下晒。
晨练开始后,燕轻云独自走下点将台,往刺史府方向去。
路上遇见阿秀在院中练剑。
峨眉剑法本就轻灵,这些日子她常与梅若烟切磋枪法、与冷青萍印证刀招,剑势中竟隐隐多了几分沙场杀伐的锐气。一套“朝霞剑”使完,收势时剑尖轻颤,竟有隐隐破空声。
“八品巅峰了?”燕轻云驻足问道。
阿秀收剑,额角微汗,点了点头:“还差一线。梅姐姐说,若能在战场上走一遭,生死之间或许就能破境。”
燕轻云露出赞许之意,阿秀的武功进境比他预想得快,这姑娘心性坚忍,是个可造之材。“萍儿呢?”
“冷姐姐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去城北看什么‘民议堂’的选址。”阿秀顿了顿,轻声道,“她让我转告你……‘呆子,别光说不练’。”
燕轻云失笑,这确是萍儿的语气。
回到刺史府后堂时,崔挽月正在伏案画图。案上铺着一张巨大的朔州城坊市图,她用朱笔在几处圈了圈。
“东市旁边这块空地,原是废弃的粮仓,地势高,屋子也还结实。”她见燕轻云进来,指着图纸道,“稍加修葺,可作‘民议堂’之用。我已让辛鹏去请城中几位坊正、耆老,午后过来商议章程。”
燕轻云走到她身后,双手按在她肩上:“一夜没睡?”
“睡了两个时辰。”崔挽月靠进他怀里,声音有些疲惫,“阿烟天不亮就出去了,说要去查看北面烽燧。萍儿倒是精神,可她对民政一窍不通,帮不上忙。”
“慢慢来。”燕轻云轻揉她肩膀,“改革不是一日之功,先把架子搭起来,让百姓知道有这么回事,愿意开口说话,就是成功。”
崔挽月“嗯”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今早收到洛阳密信。”
她从抽屉取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燕轻云拆开,是上官婉儿娟秀却略显仓促的字迹:
“太平已知秦霜未死,暂押秘狱。彼以‘清查逆党’为名,欲动梅花堂旧人。裴绍业返京后频入公主府,疑有新谋。慎之。朔州若稳,我可设法北上。”
最后几字笔迹微颤,似在匆忙中所写。
燕轻云将信纸在烛火上点燃。纸灰飘落时,他沉声道:“公主殿下这是要逼梅花党现身。”
“阿烟知道吗?”
“暂时不说。”燕轻云摇头,“她心系朔州战事,不能再分心。梅花党是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
崔挽月默然。她明白其中轻重——梅花党是反武旗帜,一旦公开,就等于向武则天宣战。以燕轻云现在的实力,还远不到摊牌的时候。
午后,辛鹏领着七八位老者来到后堂。这些都是朔州城中有声望的坊正、乡老,最年长的已过七旬,须发皆白。
燕轻云亲自迎出门,执晚辈礼。老者们起初惶恐,见他言辞恳切,渐渐放下心来。
崔挽月将“民议堂”的设想细细说了:每月朔望两日,各位代表可聚议城中大小事务;赋税征收、工役安排、灾荒赈济等事,刺史府会先将草案交民议堂讨论;若有分歧,以多数意见为准……
“这……这不合祖制啊。”一位老坊正颤声道。
“祖制也是人定的。”燕轻云温声道,“晚辈年少,治理一州,难免疏漏。诸位都是朔州父老,熟知民情,若能时常提点,是朔州之福,也是轻云之幸。”
话说得谦卑,态度却坚决。老者们面面相觑,最终那位七旬老耆站起,躬身一礼:“使君以诚相待,老朽等岂敢推辞。只是……此事若传至朝廷……”
“一切由我担着。”燕轻云扶住他,“诸位只需记得,我们做这些,为的是让朔州百姓日子好过些,让戍边将士后顾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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