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万籁俱寂。
十八梯吊脚楼的堂屋里,只余下唐守拙均匀深绵的吐纳。
他盘膝坐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双目微阖,周身气息沉静。
那枚从龟亭山观音寺净尘和尚处得来的鹅卵石,此刻正压在那本张瞎子遗留的、封面残破不堪的《南华经》上,置于他身前。
鹅卵石表面温润,内部却隐隐有金属寒光流转,与经书残页上暗淡的朱砂批注遥相呼应,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安定场。
更引人注目的是半空中的那柄鹤嘴镐。
镐身不再是最初的锈迹斑斑,而是泛着一种暗沉内敛的乌光,仿佛饱饮了龙血。
此刻,镐头并无实质接触任何东西,却自行悬浮在唐守拙虚握的掌心之上三寸之处,一缕极淡、却精纯无比的暗金色龙气,如同活物般缠绕镐身,缓缓游走,发出几不可闻的低沉嗡鸣。
这龙气,正是源自拓片中那点新契龙魂精粹的反馈,温和而持续地滋养着与它命运相连的兵器。
唐守拙的呼吸节奏极为缓慢,一呼一吸间,胸腹起伏的幅度远超常人。
若有修道之人在此,必会惊骇地发现,他吸入的已不仅仅是空气,更有弥漫在巴渝地脉深处、常人避之不及的稀薄“盐煞”之气!
这些阴寒污秽之气入体,并未如往常般引发剧痛或异变,反而在他体内某种新生的力量引导下,被强行炼化、提纯,化作一丝丝冰凉却精纯的能量,融入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身形,在寂静中发生着微妙而持续的变化。
原本因矿工生涯而略显佝偻的肩背,此刻挺直如松,肌肉线条在单薄衣衫下清晰隆起,并非贲张的虬结,而是某种更接近流线型的、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韧劲。
裸露的皮肤下,淡蓝色的血管隐约可见,但其色泽深处,似乎又多了一缕极淡的金丝,随着呼吸明灭。
最奇特的是他的脊柱,在每一次深长的吸气时,都仿佛一节节轻微错动,发出细微如龙吟般的“咯啦”声,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凝聚在一条中正垂直的“线”上,宛如一条即将苏醒的潜龙。
唐寡妇悄无声息地倚在里屋门框上,手里拿着一件给守拙新添置的衬衣。
她的老眼精光一闪一眨不眨地盯着侄儿,目光从鹤嘴镐上游走的龙气,滑到他愈发挺拔的身板,最后落在他平静却透着一股非人坚毅的面容上。
她心中翻江倒海,一个惊人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让她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
“这娃儿……莫非每次盐煞上身,看似九死一生,实则……都是在给他淬炼筋骨?每一次煞气冲击,都像是在打铁淬火,把他这具凡胎,往某种……非人的‘龙骨’上锤炼?”
她想起来守拙小时候体弱并不是很强壮,后来下井挖煤,身子骨才硬朗些,但也只是寻常矿工的粗壮。
可自从卷入这一连串诡事之后,尤其是经历了万象渊、琵琶山别院这次次的盐煞侵蚀、龙气灌体,他的身体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如此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这哪里还是那个她看着长大的、带着几分怯懦的三娃子?
“祸兮福所倚……老话还真没说错?”
唐春娥心情复杂至极。
她既为守拙的成长和可能拥有的力量感到一丝欣慰,这或许是应对未来更大风浪的本钱;但更多的,是深不见底的忧虑。
这种近乎“魔道”的炼体方式,速成而凶险,一旦心性跟不上肉身的力量,或是被更强的煞气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这副越来越“非人”的身躯,还是她那个侄儿吗?
那条隐隐成型的“龙骨”,最终会指向何方?
就在这时,压在张瞎子那残缺《南华经》上的鹅卵石,毫无征兆地轻轻震动了一下,发出“嗡”的一声微鸣。
同一时刻,鹤嘴镐上游走的龙气骤然加速,镐尖对准的方向,赫然是窗外嘉陵江上游,温泉寺所在的方位!
唐守拙紧闭的眼皮微微一动,似有所感。
唐寡妇心中一凛,暗道:“温泉寺……那老和尚给的石头有反应了!看来,北边那里的因果,终究是避不开了。”
寅时的寂静里,蕴藏着风暴将至的压抑。
唐守拙的炼煞之路,才刚刚开始,而下一个漩涡的中心,似乎已指向了那座香火缭绕却又暗藏玄机的观音寺。
唐守拙缓缓收功,脊柱深处那新生的盐晶龙脉仍带着寅时炼煞的余韵,发出极细微的嗡鸣,如同雨后山涧的潜流。
他推开糊着旧报纸的松木窗,十八梯早市喧嚣的生命气息混杂着盛夏清晨渐起的闷热江风,一股脑儿涌了进来。
石阶上人头攒动,棒棒们黝黑的脊梁扛着沉甸甸的货物,汗水滴在磨得光亮的青石板上,瞬间便被蒸发。
小贩的吆喝、锅碗的碰撞、孩童的嬉闹,酿成那坛熟悉的、浓郁得化不开的市井烟火。
他起身下楼,脚步踏在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与体内气血奔流的余韵形成奇异的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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