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守拙喉结滚动了一下,只觉得口干舌燥,寒意顺着脊椎一路向下蔓延。
“意境…意境铸成之后…
我能感觉到什么?
会成为什么样?”
他声音干涩地追问,既是对超凡力量的期待,更多是对这种超出掌控、连唐家千年传承似乎都无法彻底框住的内部剧变的恐惧。
是获得力量…
还是彻底变成某种“东西”?
唐春娥看着他年轻而焦虑的脸庞,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属于长辈的怜惜,但更多是一种面对绝对未知、连她自己都无法看透结局的深沉无力。
“我…不晓得。”
她轻轻摇了摇头,眼角的皱纹如同被刀斧深刻过,
“唐家的传承…没有过你这种情况。
巫咸族的石板…也没刻过这样的命途。
可能如虎添翼…也可能…”
她没有说完,但其意不言自明——也可能引火烧身,彻底失了人性真我。
这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被风声填满。
沉默片刻,
似乎是为了转移这无形的压力,唐守拙的目光扫过盐窟入口处那片深沉的阴影,那里似乎永远有一个干瘦沉默、怀抱二胡的身影。
“那…张瞎子呢?
他老人家…不是一直在求突破那一步?那‘无相’的传说?”
“他啊…”
唐春娥轻轻咀嚼着这个称谓,浑浊的眼珠转向那片阴影,目光变得极其深邃悠远,如同望向一口万丈深渊,
“‘无相’……
那是个能吞没人形魂魄的漩涡。
斩断所有执念、打碎固有的意形、让己身所悟所依的‘势’彻底崩解,才能…归于无形,归于虚无,归于那无处不在的混沌源头。
是‘融’,也是‘死’。”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敬畏与恐惧交织的颤抖,
“他卡在第三境的巅峰…太久了。
为了触摸‘无相’的门槛…他付出的代价你没看见,
但那代价…刻在他剩下的半条命和那把二胡的每一根弦上。
他在赌命…用他自己做柴薪,在烧一炉‘求无’的业火。”
“姑,”
唐守拙的心跳忽然加速,他转向唐春娥,目光紧紧锁住她枯槁的侧影,问出了一个关键得不能再关键的问题,
“您…
现在是到了哪一步?”
唐春娥的身体似乎更佝偻了几分,整个人在昏暗的天地底色和赤鸦红光的映衬下,如同一段即将被风化的黝黑枯木。
她沉默了许久,久到唐守拙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只有风穿过枯枝和赤鸦羽毛缝隙的呜咽声在呼啸。
终于,一声极轻,却仿佛耗尽了生命所有力气的叹息逸出唇齿:
“我…
也想突破‘无相’啊…”
这声叹息太过复杂。
里面有对更高境界的渴望,有蹉跎一生的不甘,更有面对那万古以来可能从未有人真正成功抵达的境界深渊时的巨大怯懦与绝望。
“卡住了…太多年了…”
那语气里透出的疲惫,简直比头顶这片被灾云覆盖的大地还要沉重千百倍。
她猛地一摆手,像要驱散这无法排解的沉重话题,也像要截断这被不祥笼罩的对话。
“天要黑了。”
她用的是最朴素的陈述,但在这暗红天幕、赤鸦凝视的背景下,这句话本身就带上了末日倒计时般的悚然寒意。
“回去吧。今晚…”
她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此刻似乎黯淡下去的眼睛,最后看了唐守拙一眼,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眉心,直抵识海深处。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溪流缓缓流入他的心湖:
“留一丝‘神’,放空你自己…
试着让你的念头…沉入那……虚无里。”
她的声音极其飘渺,
“看看那里面…除了你自己的躁动和恐惧…还有什么东西在动,在呼吸……或者…在对我们低语。”
说完,她不待唐守拙反应,弓着背,步伐沉重却极其快速地没入了被巨大盐丘吞噬的更深沉的阴影之中,
留下他独自一人,伫立在山野上,面对着铺天盖地的赤红鬼眼,承受着夜空中无声的滔天杀意。
寒风卷过,一片漆黑的、带着冰冷温度的乌鸦羽毛,打着旋儿,轻飘飘地落在了他满是盐霜的肩头。
次日,天依然阴沉,一晚上的踏实觉,老冯几个人快中午才起来。
午饭时间,众人刚走到食堂门口,就听见农场外面的土路上传来汽车的轰鸣声。
引擎轰鸣如同受伤野牛的咆哮,由远及近!
一辆浑身裹满厚重黄褐色淤泥、车窗都被泥点糊得模糊不清的军用吉普车,带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和泥浆飞溅声,冲破低矮的荆棘灌木丛篱笆,
一个打滑甩尾,带着刺耳的刹车尖叫,狠狠停在了晒场中央!
车门被“嘭”地一脚踹开,一个穿着满是泥污的野外战术服、头发乱得如同鸟窝、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几乎是滚了出来。
“高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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