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守拙听得入神,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连忙应道:
“还真是奇人奇事,有趣得很呐!”
七星岗靠近通远门的街角处,一栋古朴的三层老房子在沱茶般的夜色里散发着别样的生机。
一楼的门面毫无保留地亮着灯,暖黄的光线蹦跳着向四周蔓延,瞬间驱散了周遭的黑暗,将门前的一方天地映照得温馨而明亮。
沿着石阶向上,便是一爿老铺 ——「萍平理发店」。
一块褪漆的木匾静静悬于斑驳的砖墙上,往昔鲜亮的色彩已被时光打磨殆尽。
木匾上的字迹虽有些模糊,却仍能让人感受到它曾经的韵味。
二毛抬手,随意撩开由珠子串成的门帘,刹那间,一阵清脆声响迸发而出,哗啦啦、叮咚作响。
这声音初听杂乱,但若静下心仔细聆听,竟能分辨出,那断断续续的韵律,分明是三峡纤夫传唱的《引魂调》。
这曲调幽咽,裹挟着江水的呜咽,在这小小的理发店内回荡。
“这些珠子可不简单。” 二毛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几分神秘,对守拙说道,
“每到夜深人静之时,铺子后间的铸铁炉便会被老冯点燃。他将白日里精心收集的发屑与盐渣混在一起,放入燃烧的炉膛中熔炼。经过一番奇妙的炼制,拇指大的琉璃珠便诞生了。
这些琉璃珠刚一成型,就会飘出丝丝缕缕的异香,那香味勾人魂魄,闻之便难以忘怀。更神奇的是,每一颗珠子里,都封着客人的一缕命数,就像是把客人的一段人生,悄然封印在了这小小的珠子之中。”
唐守拙心中念头一转,当即施展意念之力,如同一股无形却锐利的浪潮,瞬间将屋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刹那间,一幅幅鲜活的画面在他眼前栩栩如生地浮现:
理发屋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陈旧气息,其中又混杂着理发店特有的发胶与洗发水味道。
台面上各类理发工具应有尽有,梳子、剪刀、推子、剃刀,每一件都带着明显的使用痕迹,却又被保养得极为妥善。
屋子中央,两把老式理发椅静静伫立。
椅子是皮质的,颜色暗沉,表面布满了褶皱,当人坐上去时,会发出轻微的 “嘎吱” 声,在抗议着长久以来承受的重压。
椅背上搭着干净的白色毛巾,在这略显陈旧的环境中,如同一束明亮的光,格外醒目。
天花板上吊扇缓缓转动时,“嗡嗡” 的声响在屋内回荡,带动着空气流动,墙上泛黄的《穴位经络图》也随之簌簌颤动。
书架上摆满了各种杂志和书籍,既有旧版的《大众电影》,也有一些关于理发技巧和中医养生的书籍。
旁边,一个火炉上面放着一个烧水的铜壶。壶身被熏得漆黑,壶嘴冒出几缕热气,给这略显清冷的屋子增添了几分温馨。
而在里屋,剃头匠正全神贯注地忙碌着。他手中紧握着一把 1982 年大足剪刀厂产的玄铁剪,这把剪刀造型古朴,刃口闪烁着寒光。
剃头匠眼神专注,手指灵活地操控着剪刀,在发梢间游走穿梭。
随着剪刀的开合,细碎的发丝簌簌飘落,而在那发梢之上,竟渐渐雕琢出一幅微型的仙鹤梁水文图。
那纹路精细入微,每一道刻痕都仿佛蕴含着千年江水的流淌记忆,每一处细节都栩栩如生,仿佛这小小的发梢之上,承载着整个白鹤梁的历史与神秘。
“仙鹤梁?发雕?”
唐守拙心里惊讶万分,忍不住轻声嘀咕:
“这也太神了吧,头发上咋个能雕出仙鹤梁水文图?”
“老冯!”
二毛扯着嗓子一声招呼,那声音犹如平地炸响的惊雷,瞬间打破了屋内原本的静谧氛围。
正在专注忙活的剃头匠老冯,听到这声呼喊,手上动作立刻停了下来,轻轻放下手中的活计。
老冯身形精瘦,三十多岁。
他身着一件靛蓝对襟衫,衣衫颜色已被时光冲淡,袖口处更是被无数次劳作与摩挲,磨得如同镜面般发亮。
当他不经意间微微抬起手臂,小臂上蜿蜒盘踞的刺青便映入眼帘。
这刺青绝非市井中常见的张扬的青龙白虎,而是一幅巧夺天工、精妙入微的《巴蜀山川图》。
但最吸人眼球、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当属他手中那把玄铁剪。
这把剪刀来历不凡,是 1952 年大足金鑫剪刀厂用玄铁打造的 “水文剪”。
玄铁铸就的刃口,泛着森冷且摄人的寒光。
刃身上刻着的蝌蚪状殄文,在这昏暗的屋内,灯光洒落在刃口和殄文上,反射出奇异的光影。
坊间一直流传着,这把玄铁剪拥有超乎寻常的魔力,它能精准地剪断人发梢沾染的丝丝煞气,让每一个坐在老冯理发椅上,经它修剪头发的人,都能彻底摆脱尘世的晦气与阴霾,仿若重生一般。
“老冯,来给你介绍一下,”
二毛满脸堆笑,热情地抬手示意,“这是小唐,你巫河老乡!”
老冯听闻,微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守拙,口中喃喃道:
“哦,巫河……” 紧接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目光变得锐利且笃定,“你是岭场唐家的吧?”
唐守拙闻言,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连忙点头,恭敬地说道:
“是的,冯叔您好!”
老冯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摆了摆手说道:
“既然是家乡人,那就别喊得这么生分,喊老冯就行。
二毛笑着打趣道:
“老冯,你这又在施展你那神乎其神的手艺嗦?守拙刚才看到你在头发上雕仙鹤梁水文图,眼睛都看直咯!”
老冯抬起头,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说道,
“哈哈,二毛,你就别拿我打趣了。这也就是个熟能生巧的事儿,没啥大不了的。”
唐守拙赶忙说道:
“冯师傅,这可太厉害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神奇的手艺,头发上雕出的水文图,简直跟真的一样!”
老冯摆了摆手,说道:“小伙子,这手艺啊,都是慢慢练出来的。不过是把心里对仙鹤梁的念想,通过剪刀,在头发上表现出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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