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象闪回当下]
望着张瞎子渐行渐远、最终与矿井深处黑暗融为一体的佝偻背影,唐守拙怔在原地,喉头那块自童年盐泉洗礼后便蛰伏的蓝鳞印记,又开始隐隐发烫。
这灼热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血脉深处的共鸣,将他不由分说地拽回数年前那个弥漫着咸湿与诡谲的午后——五一假期,学校空旷的寂静与矿井澡堂的喧嚣,构成了他认知世界的第一道裂痕。
那一天,他攥着家里那块浸透了巴巫盐泉气息的泛黄土皂,扎进了矿井澡堂那浓得化不开的白色迷雾之中。
水汽并非寻常的蒸汽,它们从地板缝隙、墙壁深处渗涌而出,带着地底矿脉特有的、沉甸甸的咸腥,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粘稠的卤水,肺叶沉坠。
他踩着吱呀作响的木踏板,走向角落的更衣柜,偏头瞧见了工人老李。
老李佝偻着背,正用力搓洗身上的煤灰。
他背上汗渍凝结成一层细密的盐晶,在昏暗灯光下闪着微光。
但这些盐晶可不简单——每个晶块表面都刻着奇怪的纹路,既像电报机的摩斯码,又似某种古老的符咒。
就在唐守拙愣神的工夫,老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他的身子像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弓,每一寸肌肉都在颤抖。
紧接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他嘴里咳了出来。
它不像痰,更像是他生命与职业苦难凝结出的实体,在空中缓缓蠕动、变形。
唐守拙的呼吸停滞了,他眼睁睁看着那团污浊之物,在弥漫的盐雾与光影中,自主编织、凝结——最终,化作了一条通体由幽蓝盐晶构成、鳞片缝隙间闪烁着冷冽硫磺光泽的活蛇!
这盐蛇没有眼睛,但它头颅转向时,鳞甲上凝结的霜粒便如活体雷达般调整着角度。
它悬浮空中,蛇信吞吐,竟开始贪婪地“啃食”着空气中那些看不见的、属于老李肺腑深处的煤尘微粒。
更诡异的是,当这条蓝鳞盐蛇的虚影游掠过老李口腔的瞬间,小守拙感到自己眼球表面一阵刺痛,瞬间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盐膜。
透过这层盐膜,他骇然看见的不仅是眼前的怪蛇,瞳孔深处竟叠加映出了另一幅画面:
父亲唐国忠临终前,从喉头咳出的那道蜿蜒如蛇、散发着不祥黑气的血痰轨迹。两幅跨越时间的景象,在此刻离奇地重合了。
咳声未止,异变再起。
第二条体型稍小、但动作迅捷如电的盐蛇,竟紧随其后从老李喉管深处钻出!
它更加饥渴,张开无形的口器,疯狂舔舐、吞噬着那些从老李肺泡最深处被震荡出来的、沉积多年的煤灰。那些煤灰在盐蛇的“消化”下,竟如融化的黑芝麻馅般流淌、消散。
这一幕,与日后唐守拙昏迷时,体内盐蛇吞噬煤灰黑痂的幻觉何其相似!
唐守拙吓得倒退一步,脚下木踏板发出濒死般的尖啸。
那第二条小盐蛇似有所感,猛地“转头”,尽管无目,却有一股冰冷彻骨、仿佛能穿透灵魂的“视线”牢牢锁定了小守拙。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
“砰!”
澡堂破旧的木门被踹开,雾气剧烈翻涌。
张瞎子大步闯入,手中那根沾满诡异绿粉的竹篾片,在此刻看来不像工具,倒像某种古老的祭器。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奇异的镇定:
“别慌,这是‘盐蛇吞尘’。”
话音未落,他已闪至老李身侧。
竹篾片如一道绿色闪电挥出,精准无比地挑住了那条较大盐蛇的“七寸”之处。
就在张瞎子踢开隔断门的瞬间,唐守拙眼尖地瞥见,那盐蛇正在蜕下一片蓝鳞外壳。
褪下的鳞甲在空中一闪,其上竟天然烙印着归元寺秘藏《五灯会元》中,关于地脉盐泉流转的奥秘卦辞!
而张瞎子那只布满井下岁月刻痕、紧握竹篾片的手背上,皮肤之下竟骤然浮现出药王庙石柱上拓印的祛病符文,光影流动,仿佛石柱本身的灵性在此刻附体。
盐蛇在竹篾片下疯狂扭动,每一次挣扎都抖落簌簌盐晶,叮咚作响。
张瞎子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一种难以言喻的仪式感。
他以竹篾片为笔,以空气中弥漫的盐汽为墨,在雾气朦胧的更衣镜面上飞快勾画。
镜面随即显现出一串串扭曲跳动的古老符号,它们并非汉字,倒与后来唐守拙在玉简上所见的巫咸秘文遥相呼应。
此刻,张瞎子那仅存的独眼,瞳孔深处竟转为古墓中绿铜锈般的幽暗色泽,微眯的左眼睑边缘,甚至隐隐渗出极其微弱的、如同放射性铀盐衰变时的诡谲光晕。
最终,张瞎子将左掌贴上老李后背的肺腧穴。
霎时间,那条被制住的盐蛇如同找到了归宿,顺着他手臂盘旋而上。
更令人震惊的是,盐蛇鳞片间的纹路在此刻变化、重组,赫然浮现出《庄子·养生主》的片段经文,字字珠玑,流淌着淡金色的微光,仿佛在为这场“治疗”注入古老的哲学与生命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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