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岭,地如其名。嶙峋的怪石如同蛰伏的巨兽骸骨,在昏黄的暮色中投下狰狞的暗影。狭窄的驿道在陡峭的山壁间蜿蜒,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幽谷,风声呜咽,如同百鬼夜哭。一支由二十多辆大车组成的商队,正小心翼翼地行进在这险峻之地。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车辕上插着“庆裕隆”的三角商旗,在渐起的山风中猎猎抖动。护卫们警惕地环顾四周,手按刀柄,气氛凝重。
商队中间一辆加固的马车里,庆裕隆大掌柜的心腹管事周奎,正烦躁地搓着手中的一串紫檀念珠。这批货非同小可,夹带的精铁锭和淬火箭簇,足以装备一支百人队!若非打通了代王府长史的路子,又花了重金贿赂守关校尉,绝无可能运到这里。眼看张家口在望,但这野狐岭…实在是个让人心神不宁的地方。
突然!
“咻——啪!”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哨音,从前方山崖上激射而下,精准地钉在头车辕马前方不足三尺的地面上!受惊的马匹嘶鸣着扬起前蹄,整个车队瞬间大乱!
“戒备!有埋伏!”护卫头领厉声嘶吼,呛啷啷一片拔刀声!
然而预想中的马匪冲杀并未出现。山崖上传来一阵粗野的呼哨和怪笑,一个穿着翻毛皮袄、头戴破毡帽、脸上涂着几道黑灰的汉子,大喇喇地站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操着一口地道的河套马匪黑话,声若洪钟:
“呔!下面庆裕隆的崽子们听着!爷爷是‘一阵风’座下催命鬼胡三!识相的,留下三成买路财,爷爷放你们过去!不然…嘿嘿,这野狐岭,就是你们的埋骨地!”
“一阵风?”护卫中几个明显带着江湖气的汉子脸色微变。这是活跃在河套地区的一股悍匪,心狠手辣。
护卫头领怒骂:“放屁!哪来的毛贼敢劫庆裕隆的货!给我…”
他话音未落,旁边一个三角眼的护卫(正是钱宁事先锁定的、与江湖有染的目标)突然压低声音道:“头儿,不对劲!这切口…像是真的‘一阵风’!他们怎么摸到这里来了?硬拼恐怕…”
周奎在车里也听到了,心念急转。“一阵风”凶名在外,此地地形又太险,真打起来损失太大。他掀开车帘,对着崖上喊道:“胡三爷!在下庆裕隆管事周奎!久仰‘一阵风’大名!今日狭路相逢,也是缘分!买路钱好说!可否请三爷下来一叙?容周某奉上茶水,交个朋友?”他想先稳住对方,探探虚实。
崖上的“胡三”(钱宁假扮)哈哈大笑,声震山谷:“周管事爽快!好!爷爷就给你这个面子!不过…只准你带两个护卫上来!其他人,给爷爷待在原地,刀归鞘!谁敢乱动,爷爷的兄弟手里的硬弩可不认人!”随着他的话音,两侧山崖的阴影处,隐约传来弓弦绷紧的细微咯吱声,几点寒星在暮色中闪烁。
周奎心中一凛,对方果然有备而来。他看了一眼那三角眼护卫:“赵四,你跟我上去。其他人,原地待命,不许妄动!”他选择了这个看似懂江湖规矩的护卫。
周奎带着赵四,战战兢兢地顺着陡峭的小路爬上崖顶。崖顶一片不大的空地,“胡三”大大咧咧地坐在一块石头上,身边只站着一个同样打扮凶悍的“喽啰”(厂卫高手假扮)。地上摆着个酒囊和几只粗碗。
“周管事,请!”钱宁(胡三)指了指对面的石头,眼神睥睨。
周奎强作镇定坐下,赵四按刀站在他身后,警惕地打量着四周。钱宁拿起酒囊,咕咚咚倒了三碗浑浊的烈酒,自己先端起一碗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周管事,明人不说暗话!爷爷盯上你们庆裕隆不是一天两天了!这趟货,油水不小吧?走野狐岭…嘿嘿,怕是见不得光的东西不少?”
周奎心头一跳,干笑道:“三爷说笑了,都是些寻常皮货…”
“皮货?”钱宁嗤笑一声,猛地将酒碗顿在石头上,眼神陡然变得凶狠锐利,“姓周的!当爷爷是瞎子?那车辙印子深得邪乎!压的什么货,爷爷心里门清!你们庆裕隆和鞑子做的什么买卖,爷爷也一清二楚!大同那位副将调走了,你们以为靠上代王府就高枕无忧了?呸!这雁北道上,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想平安过去,三成不够!得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
周奎脸色大变,对方不仅知道货有问题,竟连他们背后靠山变动和走私对象都点了出来!这绝非普通马匪!他心中惊疑不定,难道是黑吃黑?或是…对手派来的?他身后的赵四也紧张起来,手紧紧握住了刀柄。
就在周奎心神剧震、试图分辨钱宁话中真假虚实之际——
下方山谷中,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支力道惊人的弩箭,如同毒蛇般从侧后方山崖的隐秘处激射而出!目标并非护卫,而是车队中间几辆包裹得最严实、车辙印最深的大车!
“咄!咄!咄!” 裹着油布的沉重弩箭狠狠钉入车篷!其中一支更是精准地射断了一辆大车的后辕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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