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岸轻手轻脚地穿好衣袍,俯身吻了吻许忆春的额头。
小世子睡得正香,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唇瓣还带着昨夜的红肿,整个人裹在锦被里像只餍足的猫儿。
能多睡会也好。
他轻叹一声,洗漱完束好玉带推门而出。
正午的炎热扑面而来的瞬间,余光突然瞥见凉亭里那道月白身影——
许缘华正慢条斯理地斟茶,石桌上那碗黑漆漆的汤药散发着诡异的气味。
听到动静,他抬眸望来,唇边挂着春风化雨般的微笑:“殿下醒了?”
沈时岸脚步一顿,后颈寒毛直竖。
现在退回寝殿还来得及吗?
“过来坐。”许缘华和蔼地招手,指尖点了点那碗药,“特意为殿下熬的,趁热喝。”
沈时岸硬着头皮走过去,药味冲得他太阳穴直跳。
这哪是什么补药?分明是黄连、苦参、龙胆草熬成的醒神汤——安王府祖传的醒酒方子,据说苦得能让人三天吃不下饭。
“王叔……”沈时岸试图挣扎,“孤昨日并未饮酒……”
“是吗?”许缘华惊讶地挑眉,“那怎么昏头到让春儿宿在东宫?”指尖轻轻敲着碗沿,“还是说……殿下需要本王亲自喂?”
最后一字落下,四周空气骤然凝固。
沈时岸甚至听见暗处侍卫们倒抽冷气的声音。
太子殿下闭了闭眼,视死如归地端起药碗。
汤药入口的瞬间,苦味从舌尖炸到天灵盖,喉结滚动数次才勉强咽下去。
“好喝吗?”许缘华温柔询问,“不够还有。”
沈时岸:“……”
他现在非常想冲回寝殿把许忆春摇醒——这小狐狸倒是睡得香,留他一个人面对阎王索命!
亭外海棠被风吹落,花瓣飘进药碗里,瞬间蔫了。
刚放下瓷碗,殿门处便传来脚步声。
周叶戎一袭靛蓝锦袍跨入门槛,腰间玉带扣得一丝不苟,却在看到沈时岸的瞬间绷紧了下颌线。
两人目光在半空相撞——
沈时岸慢条斯理地用绢帕拭唇,眼底带着居高临下的嘲讽;周叶戎则死死盯着太子唇边未擦净的药渍,又瞥了眼案上空碗,眉梢微动。
哟呵。
许缘华翻过一页诗书,头也不抬道:“既然来了就过来吧。”声音温润如常,却让周叶戎后背沁出冷汗。
沈时岸顿时心情大好。
比起自己这碗苦药,周叶戎要面对的可是许缘华亲自下场——谁不知道安王整治人的手段?
当年北境细作落在他手里,三天就哭着求着全招了。
幸好……
太子殿下暗自庆幸。
自己好歹是许缘华看着长大的,虽时常被那碗十全大补汤威胁,但终究是半个自家人。
更何况他对许忆春掏心掏肺,安王嘴上嫌弃,心里还是认可的。
可周叶戎就不同了——一个敢觊觎安王府珍宝的外人,还当众表露过非分之想……
沈时岸优雅地执壶斟茶,准备好好欣赏这出好戏。
周叶戎小心翼翼地走到许缘华面前,恭敬行礼:“下官拜见安王。”
“《论衡》卷三十背完了?”许缘华突然打断,指尖点了点案上摊开的书册。
周叶戎喉结滚动:“尚未……”
“那《盐铁论》呢?”
“……”
许缘华终于抬眸,笑得春风和煦:“看来郡王长子平日很清闲?难怪有空惦记别人家的孩子。”
沈时岸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杀人诛心啊……
许缘华皮笑肉不笑的,轻轻抬了抬手指。
绿翘立刻端上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药汁浓稠得几乎能挂壁,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气味,还夹杂着某种诡异的腥甜。
周叶戎看着推到面前的药碗,心中竟涌起一丝感动——看来未来的岳父大人还是认可我的,居然亲自赐药!
他偷瞄了眼沈时岸,见太子殿下抿着唇,一脸不忿的样子,更是暗自得意。
端起碗时,还故意朝沈时岸挑了挑眉。
看吧,安王对我可比对你温柔多了。
第一口药汁入口的瞬间——
周叶戎的表情凝固了。
那是一种超越人类味觉极限的苦,苦到舌根发麻,苦到天灵盖都在震颤。
更可怕的是随之而来的腥臭味,活像把十斤黄连泡在臭鱼汁里发酵了三个月。
我……我喝了什么?
周叶戎眼神涣散,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走马灯。
他机械地咽下药汁,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灵魂出窍的状态。
许缘华慢悠悠地翻过一页书:“这是本王特意为周公子准备的补药,应该……不会浪费吧?”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眼神却冷得像冰。
周叶戎一个激灵,求生欲瞬间爆发:“不、不会!”他捏着鼻子,仰头将剩下的药一饮而尽。
放下碗时,周叶戎的嘴唇都在发抖。
他恍惚地想——这真的不是鹤顶红吗?怎么比毒药还可怕?
沈时岸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
他原本只是装出一副吃醋的样子,现在却是真心实意地同情周叶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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