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是绿洲的边界开始模糊。原本清晰划分的黑色沃土与暗红荒原的界限,如同被水浸润的墨迹,开始缓缓向外晕染、扩张。
速度不快,却坚定不移。每一天醒来,方悦音都能通过世界树的感知,“看”到绿色的版图又向外推进了微不足道却意义非凡的一小圈。
紧接着,是天空的变化。铅灰色的、压抑的天幕,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缓缓擦拭,开始透出些许久违的、清澈的蓝色。阳光不再总是带着一种病态的昏黄,而是变得明亮、温暖,真正地洒落在大地上。夜晚,星辰也开始变得清晰,不再是模糊的光斑。
变化最显着的,是世界树本身。
它不再仅仅是一棵“树”。它的主干开始突破地表的束缚,缓缓向上生长,不是寻常树木的笔直,而是一种充满力量感的、螺旋向上的姿态,树皮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却又隐隐流动着金色脉络的质感。
树冠不再是能量虚影,而是凝聚出了遮天蔽日的、如同翡翠与紫晶交融的实体叶片!每一片叶子都巨大无比,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和磅礴的生命气息。远远望去,它不再是一棵树,而是一座巍峨的、散发着生命光辉的…山峰!一座活着的、呼吸着的山峰!
它的根系,早已深入地壳深处,如同无数条巨龙,盘踞、延伸,与整个星球的地脉能量产生了某种深层次的共鸣。
它不再只是净化一小片土地,而是开始以一种温和而不可抗拒的方式,调理着这片大陆紊乱的能量场。狂暴的辐射风暴在靠近绿洲范围时会自然平息,污浊的水源在流过它的根系附近后会变得清澈甘甜。
那些栖息在绿洲边缘、恢复了部分理智的变异巨兽,如今彻底安静了下来。它们不再仅仅是栖息,而是如同朝圣者般,环绕着世界树庞大的基座,或匍匐,或静卧,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安宁。它们甚至开始主动驱赶偶尔从远方流窜而来的、依旧疯狂的同类,成为了这片新生之地的天然守卫。
整个世界,仿佛正在以这棵巍峨的世界树为核心,进行着一场缓慢而伟大的…重塑。
方悦音站在世界树内部,那间可以俯瞰外界的“观景台”上,抱着已经能跑能跳、咿呀学语的方曦,望着窗外翻天覆地的景象,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和…一种近乎神圣的感动。
她看到远方干涸的河床重新有了涓涓细流,看到龟裂的大地开始冒出顽强的绿芽,看到曾经令人绝望的红色荒原,正一点点被生命的绿色蚕食。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森林般的清新气息,耳边是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野兽安详的低吼。
这里…不再是末世中的一片绿洲,而是…一个正在诞生的新世界的中心!
方夜音静静地站在姐姐身边,紫色的眼眸倒映着窗外生机勃勃的景象,眼神复杂。
世界树的成长远超她的预期,甚至…开始隐隐脱离她个人意志的完全掌控,遵循着某种更宏大、更古老的法则自行运转。这让她在感到骄傲的同时,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和微妙的疏离感。
但当她转头,看到姐姐眼中闪烁的泪光和女儿兴奋挥舞的小手时,那点微妙的情绪便烟消云散了。只要姐姐和曦儿安好,只要她们喜欢这个世界,那么,这棵树变得多伟大,她都乐于见到。
“姐姐,”她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这里…以后会变得很大…很漂亮。”
方悦音转过头,握住妹妹微凉的手,眼中泪光闪烁,却带着灿烂的笑容:“嗯!这是夜音和我们的树…一起创造的世界呢!”
方夜音看着姐姐的笑容,紫色的眼眸微微弯起,心中最后一丝不安也沉淀下来。她反手紧紧握住姐姐的手,低声道:“有姐姐和曦儿在的地方,才是我的世界。”
世界树笼罩下的绿洲,生机日益蓬勃。方曦在充满能量和爱意的环境中茁壮成长。
但是方悦音一直耐心地教导女儿说话,从最简单的“妈妈”开始。她指着自己,温柔地重复:“妈妈,曦儿,叫妈妈。”
方夜音虽然寡言,却也常常抱着女儿,用她特有的、带着一丝生硬却无比认真的语调,指着方悦音说:“姐姐。”仿佛在她简单的认知里,“姐姐”这个称呼涵盖了母亲、爱人、以及全世界最重要的存在。
方曦眨巴着紫色的大眼睛,看看妈妈,又看看妈妈,小嘴咂摸着,似乎在努力理解这两个发音的区别。
这天午后,阳光正好。方悦音坐在散发着清香的苔藓地上,将女儿抱在怀里,拿着一本用柔软兽皮和彩色浆果汁液制成的简易图画书,指着上面的图案,柔声教她:“曦儿看,这是…花…”
方曦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戳着书页上红色的斑点,发出含糊的“啊…啊…”声。
方夜音一如既往地安静坐在旁边,背靠着温暖的世界树壁,紫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落在姐姐和女儿身上,周身散发着平和而满足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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