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的喧嚣似乎还在继续,但方悦音耳中的声音却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她的全部心神,都被刚才那个转瞬即逝的笑容攫住了,心脏在胸腔里沉沉地跳动着,带着一种酸涩而陌生的悸动。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远处被火球熏黑的墙壁上,指尖却依旧冰凉,微微颤抖着。
夜音…对别人笑了。
这个念头像一枚细小的针,反复刺入她的意识,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羞愧的恐慌。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妹妹唯一的情绪锚点,是她疯狂世界里唯一的光和唯一的执念。可现在,那束光似乎…分出了一缕,照向了别处。
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如果夜音不再那么需要她,如果她可以从外界获得哪怕一丝丝的慰藉或乐趣…那她们之间这种扭曲而痛苦的联系,是不是就有了松动的可能?那她是不是…就可以…
逃离?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罪恶感,却又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
她猛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压下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
不能这样想…她是姐姐…她应该…
应该什么?
希望妹妹永远只依赖她一个人,永远活在偏执和疯狂里吗?
希望妹妹永远感受不到任何外界的温暖和快乐,永远只属于她一个人吗?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
她缓缓睁开眼睛,再次看向身侧的妹妹。方夜音已经恢复了那副冰冷而警惕的模样,紫色的眼眸紧盯着基地的方向,仿佛刚才那个昙花一现的笑容从未存在过。但方悦音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紧绷的唇角线条似乎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戾气也似乎淡薄了少许。
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深沉的情绪,缓缓取代了最初的恐慌和刺痛。
是…欣慰。
是的,欣慰。
尽管带着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失落,但一种更深沉的、属于“姐姐”的本能,终于艰难地破开了自私的壁垒,探出了头。
她应该欣慰的。
她的妹妹,那个被困在恐惧和偏执中的妹妹,那个几乎被黑暗吞噬的妹妹,竟然还能因为外界一点微不足道的、笨拙的善意和美好,而露出那样…正常的、属于“人”的笑容。
哪怕只有一瞬间。
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这难道不是她内心深处,一直渴望看到的吗?渴望她的夜音,能够重新感受到这个世界除了占有和恐惧之外,还有其他东西存在。
方悦音缓缓松开了紧攥的拳头,掌心留下了深深的指甲印。她再次深吸一口气,这一次,胸口的滞涩感似乎减轻了一些。
她依旧感到不安,依旧对未来充满恐惧。她不知道这点微小的变化意味着什么,不知道它最终会将她们引向何方。
但至少在这一刻,她选择压下那份自私的恐慌,允许那一点点…属于姐姐的、真正的欣慰,悄然生长。
她微微侧过头,用极轻的声音,几乎是在自言自语般呢喃:
“那朵冰玫瑰…确实挺好看的。”
方夜音的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她没有转头,紫色的眼眸依旧盯着前方,但紧绷的肩线,似乎又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毫米。
议事厅内的喧嚣渐渐平息,狂欢的浪潮似乎暂时退去,留下一种疲惫而满足的余韵。灯火依旧通明,人影晃动,却不再有失控的能量爆发。
方悦音和方夜音依旧站在那片阴影笼罩的矮墙后,如同两个沉默的旁观者,与那片热闹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灯火通明的议事厅门口走了出来,径直朝着她们藏身的方向而来。
是陈默。
她步伐沉稳,脸上带着那种惯有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平静表情。她似乎早就知道她们在这里。
方悦音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身体瞬间绷紧。她能感觉到身旁的方夜音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冰冷而危险,紫色的电光在指尖无声闪烁,像一头被入侵了领地的猛兽。
陈默在距离她们几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扫过方悦音,又在她身旁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阴影处停留了一瞬,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隐匿在其中的方夜音。
“看来你们看到了。”陈默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场面是乱了些,但…这就是我们现在的样子。一群刚刚找回力量,还不太会控制自己的…怪物。”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却并无恶意。
方悦音抿紧嘴唇,没有回答,只是警惕地看着她。
陈默的目光重新落回方悦音身上,带着一丝探究:“感觉如何?是不是…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方悦音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恐惧?不适?还是…那一丝微弱的好奇?最终,她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动作拘谨得像个被老师提问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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