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悦音在一种极度的疲惫中沉沉睡去,意识像沉入冰冷的海底,连梦境都是一片荒芜的灰白。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压抑的、断断续续的低鸣,像针一样刺破了她沉重的睡眠。
那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什么,带着一种被强行扼住的哽咽和颤抖。它不像是清醒时的言语,更像是在睡梦中无法控制的、从灵魂深处泄露出来的悲鸣。
方悦音的眼睫颤动了一下,没有立刻睁开。她辨认出那是妹妹的声音,就在她耳边极近的地方。那低鸣的内容模糊不清,但几个破碎的音节反复出现,带着锥心的悔恨和绝望:
“…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错了…我真的错了…”
“…回来…求你回来…”
声音的主人似乎正沉浸在极度的痛苦中,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来的,伴随着细微的、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
方悦音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没有动,甚至放缓了呼吸,只是静静地听着。这不再是白天那个强势、偏执、用伤害来证明占有的妹妹。这是一个在睡梦中卸下了所有疯狂外壳,只剩下无边恐惧和悔恨的灵魂。
那低鸣持续着,时而变成模糊的啜泣,时而又归于令人心碎的寂静。方悦音能感觉到紧贴着她的身体在微微痉挛,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在睡梦中也要确认她的存在,害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颈窝,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是眼泪。
方夜音在睡梦中哭了。
这个认知让方悦音的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比任何粗暴的对待都更让她难以承受。她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微弱的光线下,她看到方夜音紧蹙的眉头,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浸湿,黏在苍白的脸颊上。那张在清醒时写满了偏执和掌控欲的脸,此刻只剩下全然的脆弱和痛苦,像个迷路后终于找到家、却害怕被再次抛弃的孩子。
方悦音沉默地看着,看了很久。她看到妹妹在梦中无意识地摇头,嘴唇翕动,发出更模糊的哀求:
“…别走…姐姐…别不要我…”
终于,方悦音极其缓慢地抬起沉重的手臂。她的动作很轻,生怕惊醒了这场或许是她唯一能窥见妹妹真实内心的梦境。她的手轻轻落在方夜音的后脑,指尖穿过她微凉的发丝,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婴儿般,一下一下,极其轻柔地抚摸着。
在她的触碰下,方夜音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那压抑的低鸣渐渐平息,变成了更平稳的呼吸声,只是眉头依然紧锁,仿佛那沉重的梦魇并未完全散去。
方悦音没有停下安抚的动作。她看着妹妹沉睡的侧脸,看着那还未干涸的泪痕,心中那片冻结的荒原,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也许……也许那个她拼命想要找回的妹妹,并没有完全消失。
也许她只是被困在了一个由恐惧和力量构筑的、更加坚固的牢笼里。
而打开这个牢笼的钥匙,或许不在反抗和逃离里,而在……这里。
在她此刻轻柔的抚摸里,在她无声的陪伴里,在她即使遍体鳞伤也未曾真正熄灭的……爱里。
方悦音轻轻叹了口气,将脸颊贴近妹妹的额头,感受着那残留的泪水的湿意。她闭上眼睛,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着沉睡的妹妹,也对着自己破碎的心,轻声说:
“我在这里,夜音。”
“姐姐……在这里。”
方夜音在姐姐轻柔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紧蹙的眉头松开,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仿佛真的沉入了一个安稳的梦境。
但方悦音能感觉到,那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力道没有丝毫放松,甚至在她试图稍微挪动一下身体时,会骤然收紧,带着一种睡梦中也无法掩饰的惊悸。
清晨,方夜音醒来时,眼中带着一丝罕见的迷茫和脆弱。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姐姐,下意识地凑近,像只寻求安慰的小兽,用鼻尖蹭了蹭方悦音的颈窝。
“姐姐…”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不再有昨日的偏执和命令,反而有些…不确定。
方悦音的心微微一动。她抬起手,轻轻抚过妹妹的脸颊,指尖擦过那昨夜被泪水浸湿的地方。“嗯,我在。”
这个回应似乎给了方夜音一些勇气。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积攒力量,然后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清晰的颤抖和努力压抑的恐慌:“昨晚…我是不是…又弄疼姐姐了?”
方悦音看着她眼中那小心翼翼、近乎卑微的试探,心脏像是被细细的针扎了一下。她摇摇头,声音放得更柔:“没有。”
方夜音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伪。当她确认姐姐没有流露出厌恶或恐惧时,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放松了一些。她低下头,额头抵着方悦音的肩膀,闷闷地说:“对不起…姐姐。我…我知道我错了。”
她认错了。清晰地,主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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