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即眼中竟奇迹般地燃起一丝充满希望的光彩,望向水榭外明媚的阳光与盎然生机:“但说来也奇,自来到这临远城,虽是经历了一番凶险,但这身子骨,反倒觉得松快了些。此地四季温润,无严寒相逼,无燥风侵扰,呼吸竟顺畅了许多。前两日请苏先生仔细诊过脉,他也说,此间气候,于我这病症,竟是难得的对症良药。或许……这便是天意,给李某留下一线生机。”
周淳仔细地听着,观察着他眼中那抹希望之光是真切的求生欲,还是精心伪装的表演。
他面上露出感同身受的欣慰:“原来如此!难怪管事甘冒奇险,也要深入南疆。若真能以此地水土养好贵体,倒是一桩天大的幸事,老夫也为你高兴啊!”他话锋顺势一转,如同闲聊般自然。
“既然如此,管事是打算在此长住了?这今后的生计……可有打算?”
“正要与太守商议此事。”霍去病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恳切而认真。
“李某虽是戴病之身,却也不敢坐吃山空,成为累赘。观这临远城,虽处边陲,却因太守治理有方,商贾渐聚,颇有生机。李某思前想后,打算就在此长居,开设两家商行,一来有个长久营生,二来也能借此安心养病,不再奔波。”
“哦?”周淳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不知管事想做哪方面的生意?或许老夫能参详一二。”
“一是药材,二是布庄。”霍去病从容道来,条理清晰。
“药材一行,李某卧病多年,久病成医,不敢说精通,但对药材辨识、品质、流通稍有些心得。况且,这南疆遍地是宝,盛产如三七、重楼等疗伤圣药,更有常山、厚朴等祛瘴良材。中原对此需求极大,无论是军中还是民间,都视若珍宝。而南疆诸部,亦需从中原购入人参、当归等物调养身体,或作为珍品。李某不才,愿倾尽家财,做这沟通南北的桥梁,于国于民于己,想来都是有利之事。”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周淳的神色,见对方依旧面带微笑,看不出深浅,便继续道:“至于布庄……南疆湿热,中原而来的轻薄丝绸、透气葛麻制成的夏衣,想必比本地厚重土布更受贵人们青睐。而昆明部等部落手工织就的斑斓织锦,色彩绚丽,图案古朴,若能引入中原,必是达官显贵争相追捧的奇货。这两者,皆是利国利民,又能牟利的长久生意。”
周淳听着,脸上的笑容不变,心中却是念头飞转,冷笑连连。
药材、布匹!
这李定朔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一开口就直指南疆最肥厚、也最敏感的两块肉!
药材关乎军需民生,尤其是常山等祛瘴药,更是战略物资;布匹贸易则与各部落关系、利益输送紧密相连。
这两条线,是他周淳与罕岩等人经营多年、利益交织最深的领域,岂容他人染指?
他呵呵一笑,语气依旧温和,却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官腔与为难:“李管事果然慧眼独具,心思缜密。这两门生意,若真能做起来,确是前途无量。只是……”他拖长了语调,手指停止敲击。
“这药材买卖,尤其是常山、金汁等军用紧缺之物,朝廷和官府管控甚严,须有专门的‘市籍’许可与定额配额,不是谁想插手就能插手的。布匹贸易,也需与郡中掌管织造贡赋的‘服官’打交道,厘定税赋,手续颇为繁杂啊。”
他身体微微后靠,看似推心置腹地补充道:“况且,不瞒管事,如今郡内这几方面的生意,都已有了合作多年的熟络商户,大家各有地盘,相安无事。骤然插入新人,恐生事端,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管事身体要紧,何必卷入这些纷争之中?”这番话,既是摆出官场规矩作为障碍,更是赤裸裸的警告,暗示这里的利益格局早已划定,让他知难而退。
“李定朔”立刻露出心领神会、甚至带着几分惶恐的表情,连忙拱手道:“太守大人顾虑的是,是李某思虑不周了。”他语气变得极为谦卑。
“李某也绝非不识趣、妄想垄断之人。只是既决定在此长住,总要有个稳妥的倚靠,不敢求大富大贵,只求太守大人能给个机会,让李某能分一杯羹,在此立足,安心养病。所有的规矩,李某定然严格遵守,该有的‘心意’,绝不敢忘,必定让太守大人和各位相关人等,都满意为止。”
他这番话,姿态放得极低,既表明了会严格遵守“潜规则”并分润利益,也隐晦地再次点出了自己那若有若无的“大将军府”背景作为软性的施压,最后那个“都满意为止”,更是暗示利益可以广泛分配。
周淳眯了眯眼,心中快速权衡。硬挡恐怕不行,对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姿态也足够低,若再强硬拒绝,反而显得自己心虚或不近人情,万一惹得对方动用大将军府的关系,虽未必能奈何自己,但总归是麻烦。
最好的办法,仍是拖延,并借力打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