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借风势起，落在城头上的张三以及两千冀州军亲兵营骑卒眼中，就如同已经落下天边的太阳，又从洛阳城内升起一般。
烈火之下，洛阳东、西、北三片城区中，无论是亭台楼阁还是民房街区，被囊括而入。
很快张三就发现，就连城头都待不下去了。
因为滔天火浪席卷而至，就城墙阻隔的城外，那些靠着帝都而活贫民、流民居住的连片草棚、茅屋，都已经开始遭殃。
再不撤走，城墙内外皆是冲天烈火，好不容易凑齐二千战马的这支亲兵营，极有可能全部葬身火海。
于是北风大作，热浪滔天中，本打算先入城报信并且打草惊蛇的两千冀州骑卒，飞速沿着来时路返回。
他们身后与周边，城内街区与城外茅屋草棚，迅速被火焰吞噬。
依稀间还可听见，那些胆子大提前避开西凉铁骑巡逻游弋而返家的百姓，哭天喊地之声。
当然，东西北三片城区的哭喊只是少数，真正哀鸿遍野混乱不堪的，其实是南城一地。
被附庸的四姓六家二十四族，裹挟而至南城避难的百姓何其多，但无论如何哭喊，如何冲动想去救火，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势疯狂蔓延。
其实不仅是汇聚于南城的洛阳百姓绝望，洛阳世家亦然乱作一团。
这场大火，对于很多百姓来说损失惨重，各大世家亦是如此。那三片城区中，已经被烈火吞噬的亭台楼阁、府邸商行，但凡上得了台面的建筑，皆是他们各家的私产与家业。
如今这把大火一烧，便等于洛阳世家数代人，在此处天下最大、最富庶雄城中的积累，基本化为虚无。
任你家大业大，在帝都有府邸百座、楼阁千栋、产业遍地，价值数百万黄金又如何，今夜过后俱化为灰烬。
与这场大火带来的损失相比，先前诸多损失皆可忽略不计。
至于洛阳世家两大领军人物，杨彪站在南城门之上的城门楼中，身体颤抖不已。
而年岁稍长一些的黄琬大人，则是浑身乏力，于洛阳城外近乎瘫坐在自己的马车上，本就苍老的脸上尽是苦色。
当今大汉天下的建筑，皆为木制，越是雄城、大城，越是人口众多之地，就越需要防火。
天下各地城镇，就算是一处小小的县城，官署都会花费一些银钱，养上一批杂役更夫是为何？
更夫巡夜报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正是为了及时发现城中有无走水失火点，好及时示警全城施救。
今夜洛阳这火，已借助风势蔓延整整三片城区内外，就连皇城北宫都未能幸免。
火势正盛，风势不停，纵然南城一地聚集了数十万人口，城外还有百万之众，如何能救？
事实上，若非杨彪先前为了阻滞西凉军的攻势，先后两把大火点了南宫、又毁了洛阳南城“三雍”礼制建筑群所在的数片街区，等于已经提前在城中烧出一片隔离带来。
今夜这呼啸而起的大风自北向南，轻易便可裹挟着滔天的火势席卷至南城大片区域。
届时别说抢救眼目前东、西、北三片区域的火势了，恐洛阳世家目前掌控的南城之地都难以保住，聚集在此间避难的洛阳百姓，更是不知有多少要葬身火海。
但暂时保住了兵祸之后，暂时未受波及的半个南城又如何，天下一等一的雄城洛阳，已经完蛋了。
这场大火过后，城内城外八成以上建筑，都将沦为残垣断壁，也就相当于整个洛阳城范围内，留给洛阳世家和百姓的，只剩下四面高耸城墙圈起来的大片焦土。
当然，一城内外，尚还有六成以上的百姓在，假以时日还是能够恢复些许元气的。
但想要达到焚城之前那种繁华，营建大量的建筑，已基本不可能。
作为一国帝都，如今的洛阳自光武帝立国后，可是历代上百年的不断营建方有的光景，先不说其他，单是大肆建筑所需的木材，就已经需要从南面的秦岭深处以及荆襄之地运送，成本高了无数倍。
“百年国都，已彻底废矣，今夜之后，纵另立天子，此城已不再有资格成为一国之都。”
“我洛阳四姓六家二十四族，大损矣…”
东城之外，黄琬呆坐于自己的马车上，目睹黑夜中那场源自洛阳城内的盛大焰火，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直至耳畔传来一道颇为疲惫的声音，这才从失神中缓过劲儿来。
“全军听令，半个时辰后风势将减弱，大军迅速从东门入城，协助洛阳诸公与百姓扑救余火，抢救财物。”
“亲兵营军司马赵铁柱听令，带领一千本上将亲兵在城中巡视，我冀州军中但凡有趁火打劫、劫掠百姓者，不用报我，当场格杀！”
“另外传令张三，让他马上集合那两千亲兵，待火势减弱便随本上将赶赴皇城，扑救皇城之火的同时，剿灭尚存的凉贼余孽。”
一连三道军令下达，潘凤此时是真有点疲惫，原因自然是接连两次发动谋士技“天时”，脑力状态损耗严重。
只不过当下因疲惫而生的惨白面上，显得没有那么睥睨的神色，落在黄琬眼中，便多了几分悲天悯人之意。
而其下达军令中的信息，更是让黄琬暗自多了几分震撼。
半个时辰后风势便会减弱？莫不是武至化境，真可通玄不成…
…
“一帮废物！”
洛阳之地，黄琬、杨彪两位当世大儒心如死灰。虎牢之地，同样有一老名士急得团团转。
正是率军驻守于“战略要地”黄河五津渡的冀州牧韩馥。
入夜，老名士位于冀州军营地大寨正中的帅帐中，灯火通明依旧，只是少了平常时日帐内宴席中的欢声笑语、歌舞之音。
准确来说，州牧大人已经接连数日，没心情组织酒宴、观看歌舞了。此刻在帅帐中，是正儿八经的诸将连夜议事。
依稀间可听得老名士郁闷慌乱的数次发火：“子双将军为何还没有消息？他到底有没有收到老夫的传讯，程奂、赵浮，你等是干什么吃的，连派人送个信都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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