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与这冀州潘凤会面,杨勋在心底早已默默复盘了无数次。
要是一见面,对方真躬身弯腰,身板儿挺得不是那么直,他才会真正觉得颇为怪异。
“潘将军免礼,在下区区一朝廷议郎言官尔,官轶不过六百石。将军乃冀州牧韩老大人麾下执掌武备者,虽受董贼把持朝政影响,尚未正式得天子任命。”
“但将军所辖之事,所负之责,冀州一地之武备大小事,早已行一部中郎将之责。”
“真要论起来,也应该是下官敬称潘将军为一声‘大人’才对…”
气度极为温和,在潘凤抱拳行礼后杨勋赶忙虚抬双手,做出断不敢受对方大礼的姿态。
说出的言语更是极具吹捧之色,瞬间就把潘凤的身份给拔高了不少。
其实杨勋这番“官轶”之论,也并非空穴来风。
大汉朝廷,其实对文臣武将究竟是几品官员之类的划分,其实并没有那么清晰。通常所说的三公九卿,封疆大吏等官僚的品级,也并非恒定不变。
尤其是到了桓灵二帝时期,最为尊贵,可直接托孤顾命的“三公”之名,更是变幻莫测。
其中能称为“三公”的,便有大将军、大司徒、大司空、太师、太尉、太傅等官职。
至于从中如何分辨“三公九卿”,更多时候则是以俸禄多少,也就是大家常说的“官轶多少石”来论断。
一般而言,三公者官轶万石,九卿者官轶二千石。在这之中,能达到官轶万石者,便有“位比三公”的崇高地位,至官轶二千石者,则等同于九卿。
除了朝堂中枢外,各地封疆大吏亦然有官轶之别,通常来说能有资格被称为一地“诸侯”的太守、州牧均为官轶二千石,在大汉朝廷级别等同于九卿。
灵帝朝才开始的州牧制,为了让“州牧”真起到一人代替天子执掌一州的作用,在设计的时候州牧这个二千石的官轶还是要高一些,属于“中二千石”,而各地太守则属于“下二千石”。
老名士韩馥虽然怯弱,但在官阶官轶上绝对是拉满的,属于封疆大吏中最顶尖一筹,纵然与大汉九卿相比也不输。
而作为韩馥冀州州牧府的主要属官,名义上执掌冀州全境的武备,潘凤这个“上将”的官职虽然不存在,但已经在履行不亚于冀州别驾、治中等重要官吏的职责。
由此类比个官轶一千石上下的中郎将也大差不差。
对此潘凤极为配合,放下抱拳行礼的双手,一本正经接话唏嘘道:
“只可惜此番讨董贼、营救天子,终究是晚来了一步。”
“不然有洛阳诸公支持,有与凉贼手中救回天子的大功,某潘凤倒还真有可能捞一个五官中郎将当当。”
杨勋:…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不是,还五官中郎将,你这家伙倒还真敢想!
是的,大汉中郎将很多,一些杂号中郎将也就是一千石上下的官轶。
但当中有个最牛的“五官中郎将”之职。也就是皇甫嵩、卢植等名将都坐过的位置,那可是妥妥的上二千石大佬,地位尤在一般九卿之上。
我杨勋只是想吹捧一下,你这家伙若是有正式官身,极有可能得个一千石上下的官轶武职。
你这厮倒好,竟然直接自比“五官中郎将”,这是要直接比你那主公韩馥地位上还高出一头,反过来节制你家州牧大人吗?
不过心头无语归无语,与眼前这身披金甲魁梧壮实,从外形与气质上来看就是当之无愧强将、悍将的潘凤三言两语一接触,杨勋对此人便有了大致的认知。
此人除了自身武艺高强外,统兵方面也是颇有能力的,这点从他身后那战阵森然、队列整齐到极致的兵马便能窥见一斑。
由此观之,对方是真颇为有本事那种。当然,也因为自身能力不俗,才让这家伙极为自信、乃至于可以称其为自负。
也对,若非有天大的能耐,安能有这种自信?若非有这种目空一切的自负,又安能做出孤军深入洛阳,还向洛阳世家索要骇人听闻的二百万石军粮的举动?
关键是,杨勋此次前来接洽,也没有要指点或者说品评冀州潘凤如何如何的用意。
他想了解的,其实只有一件事,那便是这位冀州潘凤,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般悍勇无双,他统率的三万兵马,是否真有值得洛阳世家重视的实力。
现在想要了解的情况,已经基本得到了证实,杨勋丝毫不在乎潘凤为人如何,是不是真狂傲到没边儿。
更别说其人骄傲一些、自负一点,也更便于自己做成正事。于是在潘凤唏嘘与“五官中郎将”这了不得的武职失之交臂之后,杨勋哂然一笑,话赶话道:
“是极,潘将军神勇,五官中郎将之职迟早都是将军您的。”
“不过将军此番入帝都,还有一桩大功可取。”
“将军可知,董贼虽已狼狈西逃,可其麾下第一勇将吕布,尚还在洛阳城中。”
“将军若能诛此贼将,断掉董贼一臂,必可名扬天下,功盖联军十八路诸侯。”
“届时咱们袁盟主,上表朝廷奏请加封将军为一部中郎将也未尝不可…”
潘凤闻言不置可否,自信一笑:
“哈哈哈,好说好说,吕布者,某之手下败将尔,今蜷缩于洛阳城中,在某潘凤眼中,与插标卖首者何异?”
“只是…”
满口答应下杨勋所言,进洛阳灭吕布,立下洛阳之行最后一桩泼天大功的倡议。
潘凤神色平常,只是在睥睨自信的话语中,多了一个小小的转折:
“只是不瞒杨大人,若仅是某潘凤一人在此,孤身一人快马至洛阳城内,诛那贼将吕布轻而易举。”
“奈何本将麾下三万兄弟,已断粮多日,恐到了洛阳也再无余力进城,杨大人你看这…”
闻言杨勋不由得哑然一笑,他自然知道眼前这金甲神将的话语中的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无非是提醒洛阳世家,想要自己出手清缴洛阳城中的西凉军余贼可以,前提是先得把之前双方那桩交易中,约定的二百万石军粮给移交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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