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晚膳后,将军府内的氛围发生了一种极其微妙而温暖的变化。表面上看,一切如常,苏擎每日上朝、去京郊大营处理军务;林氏打理中馈,教养女儿;苏承毅则被父亲丢进京营从头历练;苏晚宁依旧在漪澜院中读书习字,调理身体。
但在这平静的日常之下,一种前所未有的默契和紧密联系,如同暗涌的暖流,将一家四口牢牢地维系在一起。而这纽带,便是苏晚宁那毫无防备、时常天马行空的心声。
这日清晨,一家四口正在用早膳。苏晚宁小口喝着粳米粥,目光落在父亲略显疲惫的眉宇间。
【爹爹昨日又熬夜看军报了吧?眼下都有青影了。北境虽平,但边军重整、将领调配,千头万绪,定然劳神。】
【唉,要是能帮爹爹分担些就好了……可惜我是女儿身,不能妄议军政。】
她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懊恼。
正低头喝粥的苏擎动作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夹起一筷子小菜,心中却是一暖。站在他身后的老管家福伯,却见将军几不可查地对自己微微颔首。福伯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退下,片刻后端上一盅一直温在灶上的参汤,轻声道:“将军,夫人吩咐灶上炖的参汤,您趁热用些。”
苏擎“嗯”了一声,接过汤盅,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对面的女儿,见她嘴角微微弯起,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自己也没察觉地放松了紧绷的肩膀。
【太好了,娘总是这么细心。爹爹喝了参汤,能精神些。】
林氏坐在一旁,将丈夫和女儿这无声的互动尽收眼底,心中又是好笑又是酸涩。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柔声道:“宁儿也多用些,你身子才将养好些,莫要操心太多。”
苏晚宁乖巧点头:“女儿知道了。”
一旁的苏承毅听着母亲和妹妹的对话,再瞅瞅父亲手边的参汤,狼吞虎咽地扒完最后一口饭,一抹嘴,大声道:“爹!营里今日操演新阵,孩儿先去准备了!”他得赶紧去军营,好好操练那帮小子,多立功劳,让爹少操点心!妹妹心里都惦记着,他这个当哥哥的更不能落后!
苏擎看着儿子风风火火跑出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却有一丝笑意。
【哥哥还是这么有干劲,真好。】苏晚宁看着兄长的背影,心中莞尔,【希望他在营里一切顺利,别再毛毛躁躁的。】
已跑到院中的苏承毅脚步一个趔趄,差点绊倒,稳住身形后,脸上有点烧,暗暗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表现得格外沉稳可靠!
早膳后,苏晚宁陪着母亲在花园里散步消食。冬日暖阳洒在身上,颇为惬意。走到一株半开的腊梅前,苏晚宁停下脚步,轻轻嗅了嗅那冷冽的幽香。
【这腊梅香气,倒和沈世子送的安神香露有几分相似……也不知他近日如何了。那日宫宴,他远远瞧着一如既往的清冷,但好像……清减了些?】
她思绪飘远,脸颊微微泛红。
林氏在一旁听得真切,心中了然。她不动声色地笑道:“这腊梅开得正好,宁儿若喜欢,不如剪几枝插瓶,放在你书房里,闻着也心旷神怡。”她顿了顿,似不经意般补充道,“说起来,前日靖安侯夫人递话来,说府上得了几盆难得的绿萼梅,邀我们过府赏玩呢。我寻思着过两日便带你去散散心。”
苏晚宁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羞涩地低下头,轻声道:“但凭母亲安排。”
【侯夫人相邀……那……他或许也在?】
林氏看着女儿瞬间亮起来的眼眸和微红的耳尖,心中暗笑,面上却依旧温和:“嗯,那便这么说定了。”
母女二人又闲话片刻,便各自回院。
苏晚宁回到漪澜院,心情颇好,命丫鬟取了花剪,亲自去剪了几枝形态姣好的腊梅,细心插瓶,摆在了书案上。冷香袅袅,她提笔临帖,都觉得笔下字迹更流畅了几分。
而另一边,林氏回房后,便吩咐周嬷嬷:“去库房挑几样上好的滋补药材,再备些时新的料子,以我的名义,给靖安侯府送去,就说是感谢世子此前赠药之情,并恭贺侯爷身体康健。”
周嬷嬷心领神会,笑着应下:“是,夫人,老奴这就去办。”
这一切,都被刚从兵部衙门回来的苏擎“听”在耳中。他坐在书房里,听着福伯汇报着夫人给靖安侯府备礼的事,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脸上没什么表情,半晌,才对福伯道:“夫人考虑周全,你照办便是。”
待福伯退下,苏擎才微微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那沈家小子……罢了,若他真能待宁儿好,家世品貌也堪匹配,他这做父亲的,也不会做那恶人。总比再被燕绪那等狼子野心之辈惦记强。
如此这般,日子一天天过去。
苏晚宁若是在看兵书时对某个战术有疑惑,心中暗自推演,苏擎晚间便会“恰好”与她讨论起相关战例,看似考校,实则点拨。
她若是绣花时走了神,想起燕绪可能有的阴谋而蹙眉,林氏便会“适时”出现,宽慰她府中安防严密,让她不必忧心。
她若是偶尔念叨一句想吃某样点心,不出半日,那样点心便会“恰巧”出现在她的餐桌上。
她的一切细微的情绪、未出口的愿望、甚至是潜藏的忧虑,都在家人这种不着痕迹的、体贴入微的关怀下,被悄然抚平或实现。
苏晚宁只觉得重生后的日子,顺遂得如同梦境。家人无比的包容和理解,让她心中的坚冰渐渐融化,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真切。她只当是家人历经生死后更加珍惜彼此,却不知,这一切都源于她那毫无保留流淌出的心声。
而这种被全家小心翼翼、默契守护的感觉,也让林氏、苏擎和苏承毅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心安。守护宁儿的笑容,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共同目标。
将军府内,一派宁和温馨。然而,府外的暗流却从未停止。燕绪一党虽暂时蛰伏,但谁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拥有共同秘密的苏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团结,也更加警惕地准备着,迎接即将到来的更大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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