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上那个用红笔圈出的日期,像一块烧红的炭,烙在每一个晨昏交替里。倒计时七天。
家里的空气里多了一丝微妙的、被刻意压制的紧绷。辰安不再画那些天马行空的急救箱图纸,转而开始整理外公沈鹤年的旧物——那些从老宅抢救出来、蒙尘多年的书籍、手稿和一些简单仪器。他做得极仔细,戴着小手套,用软毛刷拂去灰尘,再分门别类放进防潮箱,标签写得工工整整。仿佛要用这种仪式性的忙碌,来填满等待的缝隙。
沈鹤年大部分时间待在他的临时书房,窗明几净,桌上摊着辰安整理好的部分笔记。他的手抚过那些泛黄的纸页,有时长久地凝望窗外光秃的枝丫,眼神空茫,像在回溯一段被强行剜去的时光。但更多时候,他的目光会追随院子里辰安的身影,看他蹲在冬日萧瑟的药圃边,固执地检查那些耐寒草药的根茎,小背影挺得笔直。
“那孩子,”有一次,父亲忽然对我说,声音很轻,“心里藏着事。他太安静了。”
我看向窗外。辰安正对着手里一株草药发呆,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叶片,眉头微微蹙着。他不是在观察,更像在……倾听。
“他感应到什么了?”我问。
父亲摇头:“不清楚。但他的‘场’很稳,没有惊惧,只有一种……蓄势待发的警觉。像小动物感知到远方的雷暴。”
警觉。这感觉我并不陌生。陆宇成近几日回家越来越晚,身上总带着一股室外的寒气,还有一丝极淡的、属于加密通讯设备待机的特殊气味。钟秉文那边的信息流也明显加密升级了,秦峥留下的独立节点偶尔会有极短暂的信号涟漪,快得抓不住内容。
山雨欲来。
倒计时第五天,陆宇成带回来一个加密的档案袋。里面是父亲出狱后全新的身份文件、安置点的最后确认方案、以及一份由“哨兵”组织评估过的、长达十二页的潜在风险预案。预案里罗列了从出狱到抵达安置点全程可能遭遇的十七种袭击或干扰情形及应对措施,甚至包括极端天气和交通意外的备用路线。
“监狱那边已经完成内部清理和人员筛查,当天会加派双重岗哨。路线已经模拟了三次,所有节点都有我们的人。”陆宇成的手指划过地图上标红的几个路段,“最大的变数不在路上,而在……他出来之后。”
“衔尾蛇”不会轻易放弃对沈鹤年——这位“钥匙”与“源”理论创始人的关注。他们或许不再强攻,但渗透、监视、甚至尝试接触,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父亲不想去我们安排好的郊区疗养院。”我说出昨晚的谈话结果,“他想回老城区,回他以前工作单位附近的那套旧房子。他说……‘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
陆宇成沉默片刻,点点头:“明白了。那片的安防布置需要调整,更复杂,但未必是坏事。熟人旧地,反而能分散一些注意力。我会和钟秉文重新规划。”
倒计时第三天,辰安的情绪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他有些心不在焉,配药时差点拿错分量,被外公轻声纠正后,整个人显得懊恼又烦躁。晚上,他抱着枕头站在我们卧室门口,却不进来,只是小声问:“妈妈,外公会不会……不喜欢我?”
我把他拉进来,搂在怀里。“怎么会这么想?”
“我……我跟他想的不一样。”辰安把脸埋在我睡衣里,声音闷闷的,“他的笔记里,想的都是怎么救人,怎么研究。可我……我有时候会生气,会想,要是那些坏人再来,我能不能有办法让他们再也不能害人。外公是光,我好像……有点暗。”
我的心像被细针扎了一下。这孩子的早慧,让他过早地背负了仇恨与守护的沉重。
“辰安,”我捧起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光不是不会愤怒,不是没有阴影。光是因为照见了黑暗,才成为光。外公研究救人,是因为见过伤病带来的痛苦。你想保护我们,是因为你经历过被伤害的恐惧。这没有不同。重要的是,你的‘办法’,是为了阻止更多的伤害,而不是成为新的伤害。这才是外公希望看到的。”
他似懂非懂,但眼神里的惶惑散去了一些。
第二天,辰安把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塞给外公。沈鹤年展开,上面是辰安用彩色铅笔画的一幅画:一个老人(虽然画技稚嫩,但看得出是外公)坐在窗前的书桌旁,窗外有棵大树,树下有个小孩(辰安自己)在浇灌一株发着微光的小苗。阳光洒满整张纸。背面有一行字:“外公,我想和你一起,种很多很多‘光’。”
沈鹤年拿着那张画,在窗前站了整整一个下午。
倒计时最后一天。一切准备就绪。家里有种大战前的宁静。父亲早早睡下,呼吸平稳。辰安检查了三遍他给外公准备的“新家礼物”——一个他亲手缝制、填充了安神草药的颈枕,还有一个他根据外公旧照片复原的、简易的穴位按摩仪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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