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课的每一分钟都像在刀尖上煎熬。
我站在教室后窗外,隔着模糊的玻璃,目光死死锁在第三排那个瘦小的蓝色背影上。他坐得笔直,听课很专注,偶尔低头记笔记,后颈一节白皙的皮肤从过大的衣领里露出来。
我的辰安。他还活着,在离我不到十米的地方呼吸。
可这十米,隔着八年的谎言和空白。
下课铃响起的瞬间,我下意识往前一步。孩子们涌出教室,辰安收拾好书本,最后一个走出来。他抬头看见堵在走廊口的我,脚步明显顿住,那双酷似顾宇兰的黑眼睛迅速垂下,转身就想往另一侧的楼梯走。
“辰安!”我唤他,声音发紧。
他背影僵了一下,没回头,但停下了。小手攥着书包带,指节绷得发白。
我小心地靠近,不敢太快。“下课了?我……我们去吃午饭好不好?校长说,校外有家小店……”
“学校有食堂。”他生硬地打断,终于转过身,但视线落在我下巴以下的位置,不看我眼睛,“我吃食堂就好。谢谢。”
“辰安,”顾宇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脸上是近乎卑微的恳求,“给爸爸一个机会,我们一家人……”
“你不是我爸爸。”辰安猛地抬头,眼神像淬了冰的碎玻璃,狠狠扎在顾宇兰脸上,“我爸爸死了。我妈妈也死了。校长办公室里的故事……我听完了,但我不认识你们。”
他说完,转身就跑向楼梯,蓝色外套像受惊的鸟翅般扑闪了一下,消失在拐角。
顾宇兰像被重拳击中,踉跄着扶住斑驳的墙壁,脸色灰败。
“急不得。”陆宇成扶住我的胳膊,声音沉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痛惜,“他需要时间验证我们说的话。八年建立的认知,没那么容易推翻。”
我知道。理智上我都知道。可心口那块血肉,被孩子眼神里的冰冷和排斥,拧得生疼。
午饭时间,我们远远看着辰安端着铁饭盒,沉默地坐在食堂角落。他拒绝了所有试图拼桌的同学,一个人小口吃着,时不时警惕地抬眼扫视四周,目光掠过窗外的我们时,会迅速移开,后背绷得更直。
“他在观察我们。”秦峥低声道,他面前摊着电脑,屏幕上分割着学校几个主要出口的实时监控画面——是他上午趁乱安置的微型探头。“也在防备。他可能不完全相信那个‘姑姑’,但更不敢立刻相信我们。”
“查到他姑姑的具体信息了吗?”陆宇成问。
“老杨去镇上派出所查了,用的名字和身份证都是假的。唯一的线索是镇上车站小卖部老板的印象,说一个月前有个戴口罩的女人带着孩子来坐过路班车,女人说话带北边口音,给孩子买了瓶水,自己一口没喝,一直东张西望。”秦峥敲击键盘,调出一段模糊的街面监控截图,“女人很警惕,全程避开正面摄像头。但可以肯定,她把辰安送到这里后,立刻离开了青石镇,没再出现过。”
“弃子……”我喃喃道,心脏像泡在冰水里。柳玉芬当年把孩子送走,是为了彻底抹去我的念想。如今事情可能败露,这所谓的“远房亲戚”就像扔垃圾一样,把辰安丢在这偏远山区,自己消失无踪。
“未必是单纯的弃子。”陆宇成目光锐利,“如果只是为了丢弃,何必大费周章伪造死亡、辗转送到这里?孩子是活证据。留着他,也许是为了将来某个时候,还能用来要挟或者交易。”
我猛地看向他,寒意从脊椎窜起。
下午是体育课。孩子们在简陋的操场上跑步。辰安落在队伍中后段,跑步姿势有些别扭,像是右腿不太敢用力。是旧伤?还是山区生活留下的?无数猜想啃噬着我的神经。
自由活动时,几个稍大的男孩围住了正在单杠旁试图拉伸的辰安。距离太远听不清说什么,但推搡的动作很明显。辰安被推得后退两步,背撞在单杠柱上,他抿着唇,没还手,只是冷冷看着对方。
我几乎要冲过去,被陆宇成一把按住。“你看。”
其中一个高个男孩伸手想去扯辰安脖子上的银锁。就在指尖即将碰到锁链的瞬间,辰安突然动了。他没攻击人,而是迅捷地侧身,手指在高个男孩手肘某个位置看似随意地一按一捋。
“啊!”高个男孩怪叫一声,整条胳膊滑稽地垂了下去,像是脱了力,脸上满是惊愕和一丝恐惧。
辰安退开两步,依旧不说话,只是拍了拍自己外套上不存在的灰,眼神扫过其他几个男孩。那几个孩子面面相觑,下意识都往后退了半步。
“那是……”我愣住了。
“是穴位。”顾宇兰哑声说,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很基础但精准的制痛手法。他怎么会……”
秦峥迅速在电脑上查询,低声道:“青石坳后山有不少野生药材,本地也有懂些土方子的老人。辰安可能自己摸索,或者……有人教过他。”
体育老师吹哨干预,男孩们散开。辰安独自走到操场边缘的老位置,背对着所有人,慢慢活动着刚才看似占了上风、实则微微发抖的右手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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