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檀香燃到第三柱时,皇帝终于放下了那封密奏。
黄缎封面被指节压出褶皱,朱红转呈印在烛火下泛着暗血般的光。
他盯着案头那尊青玉镇纸——是前日七皇子夏启差人送来的,说是用封地新采的“星陨石”所制,镇纸底部还刻着“法者,天下之程式”六个小楷,此刻正随着他紧绷的手指微微发颤。
“传李公公。”皇帝突然开口,声音里裹着冰碴。
守在门外的老太监应声而入,却见龙案上的密奏已被收进暗格。
皇帝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指节叩了叩桌沿:“去稽查处传个话,就说朕近日咳得厉害,温参议若得空,不妨来太医院讨两副润肺的方子。”
李公公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多问,躬身退下时,袖中暗袋里的密信副本已被体温焐得温热——这是他替某位大人办的第三回差了。
消息像沾了油的火星,在晨雾里炸开。
辰时三刻,温知语抱着一摞修订稿踏进王府偏厅时,发间的青玉簪子碰得叮当响。
夏启正站在窗边,手里攥着半块冷透的芝麻糕,是方才阿离送来的早膳。
“陛下。”温知语将辞呈放在案上,墨迹未干的“恳请立案彻查”六个字洇开淡淡水痕,“都察院的人今早去了我族叔的米行,说要查三年前的粮价账册。”
夏启转身,目光扫过她眼底的青影——昨夜她分明在明镜堂改了半宿《流民安置条例》。
“他们要查什么?”
“查我删去‘婚嫁聘礼备案’的动机。”温知语指尖划过辞呈边缘,“说我与北境的沈将军有隐秘婚约,怕聘礼数额暴露。”她忽然笑了,“可沈将军上月刚给我递了拜帖,说要认我做义妹,为他新娶的北地郡主讨套京城的胭脂方子。”
夏启屈指敲了敲案几,声音沉得像敲在青铜上:“谁递的密奏?”
“御书房的李公公晨间往太医院送了盏参汤。”门口传来苏月见的声音。
她换了身月白短打,发梢还沾着露水,显然刚从外情司赶回来,“外情司查了三年监控,最早的风是从东宫旧医官张鹤年嘴里漏的——可他三个月前就报了病逝。”
温知语的手指顿住,忽然想起前日在街头遇到的老药商。
那老头蹲在槐树下卖野山参,她多看了两眼,他便用暗哑的嗓子说:“姑娘这气色,该用点黄芪。”
“张鹤年没死。”苏月见抛来一卷密报,封皮上沾着草屑,“他在京郊破药庐里,守他的是清尘卫的人,脸上有刀疤。”她摸出块碎银弹向窗外,檐角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我让人每天往药庐后墙塞小报,登的都是您在明镜堂教百姓算田税、老妇跪谢您找回被拐孙女的事。”
夏启突然笑出声,指节抵着下巴:“好个以心攻心。”他转向温知语,“辞呈我不收。你现在就去稽查处,把《财产申报细则》的修订过程录成笔录,让阿离带着百姓来旁听。”
“是。”温知语将辞呈收进袖中,转身时裙角带起一阵风,吹得案头的《流民图》哗啦作响。
偏厅外忽然传来凿石声。
夏启掀开窗纱,只见沉山踩着石凳,正指挥工匠拆王府门前的汉白玉双狮。
“总教官这是?”
“拆了摆陈情台。”沉山仰头抹了把汗,石屑落进他的衣领,“您说新政要见光,那便把王府的门拆了,让百姓的状纸直接递到您案头。”他拍了拍新立的青石碑,“今日辰时起,每日一个时辰,我坐这儿听冤情。”
话音未落,便有个裹着粗布的老妇跪到碑前,怀里抱着个缺了口的陶碗:“军爷,我儿子被当铺坑了,拿传家宝换的银子少了五钱......”
沉山弯腰将老妇扶起来,声音震得石屑簌簌落:“大娘,您说,我记。”
暮色漫进情报室时,周七的算盘珠子突然停了。
他捏着半页《千字文》抄本,墨迹在灯下泛着诡异的青——这是今早从西市书坊收来的,说是某位告老官员的遗墨。
可最后一行“寒来暑往”的“暑”字,墨色比别处深了三分,仔细看,竟是用密矾水补过的。
周七摸出怀里的银簪,在“暑”字上轻轻一刮,纸背立刻显出一行小字。
他的手指突然发抖,算盘珠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窗外,沉山的声音还在飘进来:“这状子我收了,明日一早就送稽查处。”
周七将抄本塞进怀里,吹灭蜡烛。
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割出明暗的线——那行小字,写的是“戊时三刻,药庐取人”。
周七的手指在《千字文》抄本上微微发颤,银簪刮过“暑”字的力度重了些,纸背的密文洇出极淡的青痕。
他盯着那行“戊时三刻,药庐取人”的小字,喉结滚动两下——这是清尘卫惯用的传讯暗号,而清尘卫的指挥使,正是礼部尚书最器重的门生、现任大理寺少卿李崇文。
情报室的烛火突然被穿堂风扑得明灭,周七反手将抄本按在算盘上,指节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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