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他对温知语招了招手,“该去给那些躲在庙堂里的‘神’,送份连夜写的请帖了。”
地宫入口的玄甲卫立刻让出通道。
沉山摸着腰间的横刀,望着夏启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又转头看向那些举着火把不肯离去的百姓——他们正自发排成两列,像两堵人墙,护着这座刚被剥去神袍的地宫,护着那些终于能被称作“人”的名字。
夏启的玄色披风扫过地宫门槛时,沉山的玄甲已撞响第一声铜锣。
封锁入口!他的声音裹着夜露,在残垣间撞出回音。
二十名玄甲卫如铁楔般扎进通道两侧,长枪交叉成网,将围观百姓的窃语挡在三丈外。
温知语抱着拓印筒跟上来,发间碎发被山风撩起,她却顾不上理,只将竹筒往夏启怀里一塞:刻碑的工匠在西厢房候着,琉璃匠带了五车水晶砂——殿下说要透明如镜,他们连冰魄石粉都备齐了。
夏启接过竹筒时,指尖触到筒身还带着她体温的余温。
他垂眸扫过筒上用炭笔潦草写的三百六十一人,喉结动了动:先盖琉璃板。他转身指向那面青铜墙,墙缝里还嵌着半枚金冠,要让百姓隔着玻璃也能看清每个名字——陈九指的字少了勾,王铁柱的多了点,这些歪歪扭扭的刻痕,比金漆写的功德碑更烫眼。
明白。温知语袖中摸出块羊脂玉镇纸,这是她总参议室的信物,我去盯着琉璃匠,若有半块气泡,就把他们的工钱折成琉璃珠,让他们自己当眼睛贴上去。她说着快步往废墟外走,裙角扫过焦土时,带起一缕混着铁锈味的风——那是阿离方才滴落的血,此刻已凝成暗红的痂。
周七!夏启突然扬声。
正蹲在地宫角落拨算盘的铁账房猛地抬头,算珠掉了三颗。
他慌忙去捡,却见夏启抛来块玄玉:钟馗不捉鬼,只吃造它人的词谱传给风语者。玄玉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限他们子时前编出三种调:一种给挑担的,要像梆子声脆;一种给织妇,得比纺车转得慢;还有一种...他目光扫过墙根缩成一团的阿离,给那些跪在神祠前哭了三十年的老妇,要能把眼泪泡软的喉咙,哭出砸瓦的力道。
周七捏着玄玉,指节因用力发白。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自己还在算玄冥教的香火钱流水,算到二字时手都在抖——如今这玉上的温度,比那些浸血的账册更烫。他重重应了声,转身时踢翻了半块陶瓮,瓮底滚出粒米,在月光下白得刺目——那是被当作喂给活人的米,此刻正躺在两个刻着李三斤赵巧娘的名字中间。
沉山!夏启的声音又响起来。
总教官正提着刀往教主寝殿走,听见召唤立刻折回。
他玄甲上的血渍还没擦,甲叶相撞发出细碎的响:末将在。
搜寝殿。夏启指了指地宫东侧那座黑黢黢的建筑,从房梁到地砖,半块砖都别漏。
玄冥教能在北境扎根三十年,光靠活埋匠人不够——他们的根,得是扎在更脏的地方。
沉山的刀穗子晃了晃。
他记得半月前围剿玄冥殿时,教主被砍断右臂还在笑,说神坛倒了,根还在。
此刻他握紧刀柄,刀镡上的饕餮纹硌得手心发疼:末将带十人去,留十人守地宫。他转身要走,又顿住,殿下...需不需要带个火把?
夏启摇头。
月光从坍塌的穹顶漏下来,正照在他腰间的玄玉虎符上。
符身刻着的字被磨得发亮,那是他在封地亲手刻的——当时他说,这符要镇得住北境的风,镇得住人心的慌。我在这守着。他说,等你回来。
沉山的玄甲声渐远后,夏启才在断墙下坐了。
风卷着焦灰掠过他膝头,他却浑然不觉,只从袖中摸出半枚玉圭残片——那是阿离哭着塞进他手心的,说这是师父藏在神像眼珠里的,说等神坛塌了再给。
残片在火光下泛着青,夏启用拇指摩挲内侧,突然触到一道极细的刻痕。
他借着火折子的光凑近看,瞳孔骤然缩成针尖——那行小字被磨得几乎看不清,却足够让他血液凝固:启元三年,皇子夏某监工。
启元是先帝年号,启元三年...夏启闭了闭眼。
前世他车祸前最后一刻,手机屏幕正亮着大夏王朝史简的文档,里面写着启元三年,七皇子夏启随先帝北巡,因染寒疾提前返京。
可此刻这行字里的,笔锋与他前世签工程图的习惯如出一辙——起笔轻,收笔重,像用圆规画的弧。
你回来了...
风突然大了。
夏启猛地抬头,却只看见漫天星子在废墟上摇晃。
他攥紧玉圭,指节发白。
前世记忆碎片突然涌来:车祸前他在整理大夏废都考古报告,里面提到北境曾有座启明殿,地基下埋着大量工匠遗骨;还有张模糊的照片,拍的是半块玉圭,内侧刻着字...
殿下!
沉山的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总教官从寝殿方向跑来,玄甲上沾着蛛网,怀里却护着卷羊皮地图:您看!他展开地图,月光下,七处红点如血珠般刺眼,玄冥塔是其中之一,其他六个...在定北王、镇西王、东平王的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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