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向崖底,刚好有块磨盘大的石头砸进矿洞入口,溅起的碎石打在他铠甲上,叮当作响。
远处传来矿工的惊呼,有个年轻的声音带着哭腔喊:“校尉!我们矿洞的顶在往下掉土!”
夏启趁势上前半步,腕带擦过霍岩的刀锋,烫得对方缩了缩手:“你以为我想炸山?”他扯过霍岩的手按在岩壁上,“摸摸看,这石头是不是在发烫?地脉要爆,我不过是提前替它松松筋骨。”
霍岩的掌心贴着岩壁,果然有股异常的热度透过石缝钻进来。
他的喉结动了动,刀慢慢垂了下去:“那你……”
“我要救矿,更要救人。”夏启转身看向正在清理碎石的工队,晨光里,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等山塌完了,你自会明白。”
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阿秃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怀里抱着个裹满红绸的东西:“殿、殿下!观象台的龟甲占卜器抬来了!”
夏启回头,目光扫过那红绸下凸起的轮廓——正是改装过的地震仪。
他勾了勾嘴角,对霍岩道:“校尉不妨留步,看看这地母的‘脾气’,到底是不是人能算出来的。”日头爬到中天时,阿秃儿带着四个精壮汉子,抬着裹红绸的“龟甲占卜器”挤开人群。
红绸掀开的刹那,围观的矿工倒抽一口冷气——那哪是龟甲,分明是块半人高的青铜方鼎,鼎身铸着云雷纹,顶部却嵌着个玻璃罩子,里面一根铜针正抖得像抽了筋的蛇。
“地母动怒了!”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几个老矿工扑通跪下,额头磕得青石板直响。
霍岩的手死死攥着刀柄,指节泛白,刀镡上的铜环撞在铠甲上,叮铃铃连成一串。
夏启伸手按住鼎身,铜针突然剧烈震颤,撞得玻璃罩嗡嗡作响。
他另一只手接过温知语递来的《塌陷推演图》,图纸边角还带着墨香——那是她昨夜在测绘局点了七盏油灯,用狼毫一笔笔描出来的。
“校尉请看。”他展开图纸,指尖划过三条猩红的断裂带,“这是矿道最深处的应力数据,地脉能量在岩层里攒了三个月,就像装满水的陶瓮。”他突然用力拍向图纸,“我炸的不是山,是给陶瓮开个口子。”
霍岩的目光从图纸移向仍在冒烟的断崖。
一块磨盘大的碎石“轰”地砸进矿洞入口,溅起的尘烟里,他听见矿工们的惊叫混着木料断裂的脆响。
有个十八九岁的小矿工从矿洞踉跄跑出来,裤腿沾着血,怀里还抱着半块没挖完的铁矿石——那是他今天的工分。
“你说要救人。”霍岩的声音哑得像生锈的刀,“可你炸山时,矿洞里还有三十个兄弟。”
“他们早被我调去筛矿砂了。”夏启从怀里摸出工牌册,翻到最新一页,墨迹未干的名字还带着潮意,“卯时三刻,我让牛大力挨个矿洞传话,说地母要收矿,今日只筛不挖。”他合上工牌册,指节敲了敲封皮,“你若不信,现在去问,他们裤脚该还沾着矿砂。”
霍岩猛地转头。
离他最近的矿工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在对上他的目光时梗着脖子道:“回校尉,小的们今早确实在筛矿砂。牛大力那夯货还说,谁要是敢下矿,他就把人绑去喂黑炭。”
围观人群哄笑起来。
霍岩的手慢慢松开刀柄,刀鞘撞在大腿上,发出闷闷的响。
他盯着夏启腕间发烫的银纹腕带,突然开口:“你到底图什么?”
“图这矿脉能多活十年,图这山里的人能多活十年。”夏启抬头看向被烟尘染黄的天空,“你守的是铁,我保的是命。若矿毁人亡,你的忠,谁来见证?”
霍岩没说话。
他弯腰捡起地上一块碎石,指腹摩挲着石面——还带着余温。
远处,工队已经开始清理断崖下的碎石,牛大力扛着铁镐冲他挤眼,后颈晒脱的皮正往下翻,像片蔫了的枫叶。
当暮色漫上矿场时,夏启的议事厅飘出了酒香味。
霍岩坐在主位,面前摆着粗陶酒碗,碗里的烧刀子烧得他喉咙发暖。
夏启没坐主位,反而蹲在火盆边翻烤红薯,焦香混着酒香在屋里打转。
“上月铁轨铺到北镇,粮价降了三成。”夏启用木棍戳了戳烤得流蜜的红薯,“这是粮行的账本,你要看?”他随手抛过去一本牛皮纸订的册子,霍岩接住时,封皮还带着炭火的温度。
留声机突然响了。
稚嫩的童声从铜喇叭里淌出来:“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等于四……”是启阳学堂的孩子们在念算术。
霍岩盯着那会“说话”的铁盒子,酒碗在手里转了三圈,终于问:“你要这些做什么?”
“我要的不是铁。”夏启把烤红薯塞进霍岩手里,红薯皮裂开,甜香猛地窜进鼻腔,“是能让这苦寒之地活起来的东西——铁轨能运粮,算术能记账,学堂能教出认字的矿工,矿脉才能挖得更久,人才能活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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