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土翻上来的黑煤还带着地底的寒气,夏启站在山梁上,皮靴尖踢了踢脚边的石灰线。
五十名精壮汉子正沿着他手指的方向撒石灰粉,雪白的粉末在枯黄的草甸上拉出一道直线,像把银色的尺子量向三十里外的主寨。
殿下,这线直得邪乎。扛着红幡的小铁匠搓了搓冻红的耳朵,往常运煤得绕三道山弯,这么直......
弯多费的是脚力,直道省的是日子。夏启哈出一口白气,目光扫过远处被白雪覆盖的矿洞。
系统面板在他视网膜上跳动,蓝色光雾里铁道勘测进度37%的字样格外清晰——这是他昨夜用功勋点兑换的《现代铁路基础》里写的,直线距离每缩短一里,一年能省三千个脚夫工。
山脚下围了一圈百姓,挑水的妇人踮着脚张望,竹扁担压得肩头歪斜:挖沟埋木桩,莫不是要通地龙?卖糖葫芦的老汉敲了敲糖葫芦上的冰壳:地龙是啥?
能拉煤还是能拉粮?
穿灰布棉袄的阿秃儿缩在树后,手指抠着树皮。
他原是工坊管事,可夏启来了后,新提拔的小铁匠总抢他的活计。
听见议论,他嘴角扯出个冷笑,喉结动了动:动山脊者,必遭天谴——我爹就是这么死的。十年前他爹在这山里挖煤,山体滑坡被埋时,嘴里还咬着半块冷馍。
次日清晨,启阳寨的大槐树下挂起了新写的告示。
夏启站在石碾子上,皮甲外罩着件粗布棉袍,领口还沾着炼铁炉的炭灰。铁道队日薪加倍,完工每人再领十块水泥砖。他声音不大,却像锤子砸在冰面上,清冽得能传半里地。
日薪翻倍顶个屁!黑铁塔似的牛大力挤进来,腰间还系着拉货的麻绳,牛车拉不动还用人扛?
你这是拿人当骡子使!他一跺脚,震得石碾子直晃,脚边的雪块碎成冰渣。
夏启没动,抬手从怀里摸出张图纸,展开时露出一角精钢压边。牛头领,你拉货从矿区到主寨要走三个时辰,爬七道坡。他指尖点在图纸上的红点,这轨道铺好,铁车装两石煤,一个人就能拉着跑,半个时辰到。
牛大力凑过去,粗手指蹭了蹭图纸上的线条。
他不识字,却认得出那弯弯曲曲的线比盘山路直溜得多。真能省这么多力?他声音低了,腰间的麻绳松松垮垮垂下来。
省不了力,我把这石碾子吃了。夏启拍了拍石碾子,石面上结的霜簌簌往下掉。
人群里传来几声轻笑,牛大力挠了挠后脑勺,麻布衣袖扫过夏启的棉袍,带出股子汗酸味:成,我带脚夫队应了。
这时人群里挤进来个束发的,粗布短打洗得发白,却浆得板正。小人赵九,应募文书岗。声音清清脆脆,像山涧里的冰棱子。
夏启扫了眼他手里的竹尺——尺身刻着细密的刻度,不是普通匠户能用得起的。
会算地亩?夏启问。
会勾股术。少年抬头,眉峰挑得像把小剑,前日测的十八处坡地,高差能算出最佳坡度。
夏启盯着他泛红的耳尖看了三息,突然笑了:行,跟我去测线。
赵九接过测量竹尺,指尖在尺尾摸了摸——那里有道极浅的刻痕,是她用指甲偷偷划的标记。
白天跟着勘测队爬山坡,她踩过的每块石头都在脑子里记成数字;夜里宿棚油灯下,她展开草图,竹笔在宣纸上走得飞快。
勾股术算到第三遍时,油灯芯结了个灯花,噼啪一声炸亮,她笔下的坡度角停在七分升一,比传统盘山路的五分升一缓了不少。
三日后的深夜,山风卷着雪粒子拍在新立的基桩上。
巡夜的戍卫打着火把转过山弯,突然被什么绊了个踉跄——十根碗口粗的木桩全被劈断,断口还沾着新鲜的木屑。
火把凑近,雪地上散落着焦黑的符纸,最上面一张勉强认出几个字:惊龙脉者,血偿。
夏启蹲在断桩前,戴鹿皮手套的手拨了拨符纸灰烬。
半片残笺粘在他指尖,上面的小楷笔锋清瘦——是裴元昭幕僚赵砚之的字,他上个月看过赵砚之替裴相写的奏疏,记得这股子文人酸气。文人写檄文比写账本还勤快。他把残笺塞进怀里,嘴角扯出个冷笑。
次日晌午,村口的老槐树上挂起了卷成筒的轨道设计图。
夏启搬了张木凳坐在树下,怀里抱着暖炉,却把图纸摊得老开:谁有意见尽管说,说对了赏二斤猪肉。他眼角余光扫过人群里缩着脖子的阿秃儿,见那家伙手指绞着棉袄下摆,指甲都快掐进肉里去了。
温知语挤在人群里,目光扫过图纸上的弯道。
她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竹尺,突然顿住——第七道弯的外倾角度好像比计算的小了些。
山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她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只将竹尺往袖口里拢了拢。
老槐树下的图纸被山风掀起一角,温知语攥着竹尺的手微微发紧。
第七道弯道的外倾角度在她脑子里转了三圈——前日用勾股术算出的七分升一坡度,此刻图纸上标的却是六分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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