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崇高的学府门前，如今比菜市场还要喧闹了几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跪在地上的身影。
柳如烟。
曾经的钱塘县天之骄女，大皇子面前的红人，国子监里众星捧月的存在。
此刻，她就那样直挺挺地跪着，乌黑的秀发被晨风吹得凌乱，遮住了她惨白如纸的脸。
她像一座没有灵魂的雕像，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那一道道如同实质的目光。
鄙夷、唾弃、幸灾乐祸，当然，也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
“真是活该！这种毒妇，就该让她跪死在这里！”
“可不是嘛，看她以前那高高在上的样子，装得跟大家闺秀一样，没想到心思这么歹毒。”
“什么叫最毒妇人心！自己得不到的，就要毁掉，更可气的是还要拉上无辜的朱先生垫背，简直丧心病狂！”
“可不是嘛！朱先生最可怜了。朱先生那是何等人物？大黎的功臣，为夫守寡十年，品行高洁，竟被她如此污蔑！”
人群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毫不留情地拍打在柳如烟的身上。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钝刀，在她早已破碎的心上，来回切割。
她想堵住耳朵，想逃离这里。
可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
吴悠的命令，如同最森严的天条，让她只能屈辱地跪着，迎接这场由她自己亲手导演，却由别人来审判的结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吱呀一声，
国子监的大门缓缓开启。
人群自动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道路。
一道月白色的身影，缓缓自国子监内走出。
是朱梦寒！
她来了！
所有人的呼吸，在这一刻都仿佛停滞了。
今日的朱梦寒，依旧是一袭素雅的长裙，神情清冷，只是眼角的红肿，依旧诉说着她昨夜的煎熬。
她的出现，让整个场面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正主登场，这是要亲自来羞辱这个罪魁祸首吗？
不少人眼中，都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在万众瞩目之下，朱梦寒一步步走到柳如烟面前，停下了脚步。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跪在地上，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女孩，眼神复杂。
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中，带着一丝悲悯。
柳如烟感受到头顶的目光，身体剧烈地一颤，她缓缓抬头，当看到朱梦寒那张清丽绝伦，却带着几分憔悴的脸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朱...朱先生...”
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起来吧。”
朱梦寒开口了，声音很轻，很柔，如同三月的春风，拂过每个人的心头。
什么？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以为会是一场激烈的斥责，一场痛快淋漓的报复。
却没想到，等来的，竟是如此轻飘飘的三个字。
柳如烟也愣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朱先生，我......”
“我说，让你起来。”朱梦寒的声音依旧平静。
“地上凉。”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具杀伤力。
它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破了柳如烟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是啊，地上凉。
可你给我带来的伤害，又岂是这点凉意可以比拟的？
你毁了我十年的坚守，毁了我亡夫的清誉，毁了我的一切。
而我，却还在关心你跪在地上会不会着凉。
这是一种何等居高临下的姿态！
这是一种何等云淡风轻的蔑视！
诛心！
这才是真正的诛心之言！
柳如烟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她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周围的百姓，也品出了这三个字里蕴含的深意，看向柳如烟的眼神，鄙夷之中，又多了几分同情。
太惨了。
被人家用这种方式碾压，简直比当众打她几百个耳光，还要让她难受。
“朱先生大度！”
“不愧是陛下亲封的二等功臣，这等胸襟，我等佩服！”
“跟朱先生一比，这柳如烟简直连地上的尘土都不如！”
赞美之声，此起彼伏。
朱梦寒的形象，在这一刻，被无限拔高，圣洁如天山雪莲，不染一丝尘埃。
而这，正是吴悠想要看到的结果。
小院之中，吴悠和赵富贵坐在二楼屋顶，惬意地吃着甜瓜，仿佛局外人一样轻松地看着这一幕。
朱姨，果然冰雪聪明。
她完美地领会了自己的意图。
“高！实在是高啊！”
赵富贵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激动得直拍大腿，“吴哥，朱姨这一手，简直是杀人不见血啊！柳如烟这辈子，估计都抬不起头来了！”
吴悠笑了笑，没有说话。
国子监门前。
朱梦寒不再看地上的柳如烟，而是转身，面向所有围观的百姓，微微躬身一礼。
“此事因我而起，惊扰了大家，梦寒在此，向各位赔罪。”
“流言止于智者。昨日之事，孰是孰非，公道自在人心。”
“柳如烟，她还只是个孩子，一时被嫉妒蒙蔽了双眼，还请大家，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表明了自己的清白，又彰显了自己的大度，甚至还为柳如烟求了情。
这一番操作下来，直接将自己的人格魅力，拉到了顶峰。
“朱先生言重了！”
“您才是受害者，道什么歉啊！”
“先生仁厚，我等自愧不如！”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柳如烟听着这一切，只觉得天旋地转，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地，彻底昏死了过去。
看着被家丁手忙脚乱抬上马车的柳如烟，朱梦寒的眼中，没有半分波澜。
她缓缓转身，目光越过人群，仿佛看到了小院中，那个正含笑看着她的青年。
她的嘴角，也随之，挽起了一抹极淡，却动人心魄的笑意。
而后，她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回了国子监。
只留下身后，一片经久不息的赞叹与议论。
这场由柳家父女掀起的风波，至此，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彻底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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