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庚抬手屏退了左右,待议事堂的门轻轻合上,才偏头看向身侧的陆白榆。
残阳的金红余晖斜斜透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阿榆。”他低沉磁性的嗓音裹着黄昏的静谧,“依你之见,今日的探子是西北靖王所派,还是五皇子的手笔?”
陆白榆清凌凌的声音不假思索地响起,“除了五皇子,不作第二人想。”
顾长庚漆黑如玉的眼底有惺惺相惜的光芒一闪而过,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是因为他们对西戎人的出现,反应过于平淡了?”
“正是。靖王镇守西北多年,与西戎势同水火。若真是他的人,听到西戎游骑频繁出没,定会追问细节,绝不会如此无动于衷,只一味关心砖窑的虚实。”
陆白榆迎上他的目光,清亮的黑眸如被夕阳余晖染过的秋水,
“再者,放眼如今的大邺,最在意你我死活,非要斩草除根的,除了那位远在岭南却仍能搅动风云的五皇子,还能有谁?”
“当初他没能将顾家一举置于死地,在鹰见愁弃我们而去后,怕是更加寝食难安。无论这些探子是他直接派来,还是通过皇上暗中施压北境各方势力,这背后定然少不了他的影子。”
顾长庚缓缓踱到窗边,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负手而立。
夕阳最后一丝余辉将他挺拔的背影染上一丝莫名的孤峭,“本也没指望能永远瞒天过海。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声音平静,却带着金石之质,“所幸最难的寒冬已经熬过,五皇子毕竟远在岭南,鞭长莫及,我们尚有些许喘息之机。只是......”
他转过身,目光径直落在陆白榆身上,“靖王那边,我们不能再静观其变了。”
陆白榆眼底掠过一丝了然之色,“侯爷是想主动联系靖王?上次顾家蒙难,是他上书请战,才让我们有一线生机。他能在那种境况下施以援手,想来与侯爷情分匪浅?”
顾长庚轻轻摇头,残阳的光影在他深邃的眼中跳跃,映出几分复杂难辨的情绪。
“情分是有,却未必如外间所想的那般深厚。靖王此人,最是务实。当初援手,与其说是为了顾长庚这个人,不如说是为了北境的安稳。”
“顾家镇守北境几十载,与他的西北军互为犄角,这份默契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他保我,实则是保边关稳定——若换了不知根底的人来接手北境防务,只会让西戎有机可乘。”
说到这里,他语气里添了几分凝重,“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顾家已非昔日的镇北侯府,你我不过是戴罪之身,在此艰难求生。”
“在靖王眼中,我们还有多少价值?他还会不会为了现在的我们,去得罪圣眷正浓的五皇子?这些,都尚未可知。”
“所以侯爷的意思是......”陆白榆沉吟道。
“主动联系,而且要快。”顾长庚斩钉截铁地说道,
“靖王最讨厌两件事:一是被人欺瞒,二是朝堂势力插手他的西北防区。与其让五皇子的人先去他面前颠倒黑白,不如我亲自去示弱。”
他语气轻描淡写,仿佛这是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
陆白榆的心脏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把,不十分痛,却莫名有些酸涩。
她沉默地看着他坚毅的侧脸,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昔日那个在千军万马前傲然挺立,令西戎闻风丧胆的镇北侯身影。
如今,这样傲骨铮铮的男子,却要亲口说出这两个字。
她强压下喉间泛起的涩意,“侯爷要亲自去见靖王?”
“不亲自走一趟,怎能让靖王看到我的‘诚意’?”顾长庚沉静的目光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暗流,
“只有让靖王亲眼看到我如今落魄的模样,他才会相信我们真的无意与他为敌。我要让他觉得,现在的顾长庚,不过是个在边境苟延残喘、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的废人。”
他杵着扶手走到悬挂的北境地图前,手指精准地划过那道漫长的防线,
“五皇子的人既然能找到这里,说明我们行踪已露。若让他们抢先一步,在靖王面前搬弄是非,说我们在此地聚众练兵、私建工坊,意图不轨。以靖王多疑的性格,必会认为我们要另立山头,威胁他的西北防务。”
“但若我们反其道而行,主动将周边发现可疑探马、疑似朝堂势力渗透边境的消息传递过去,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我们要让靖王知道,五皇子为了铲除异己,已经到了不顾边防安危、在他地盘上肆意窥探的地步。这,正好犯了他最大的忌讳!”
陆白榆眼中光华流转,“侯爷是想借力打力,利用靖王对朝堂势力插手边防的忌惮,重新与他建立联系,同时示弱以消除他的戒心。”
“阿榆懂我。”顾长庚唇角微扬,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冰冷的决绝,
“过几日我就动身。与其等他来查,不如我主动上门,把‘落魄’二字,清清楚楚写在脸上给他看。”
他抬眸望向西北方向,目光深沉如墨色的苍穹,
“届时便看,靖王是更在意有人在他的地盘上撒野,还是更忌惮一个已经主动示弱、再无爪牙的镇北侯了?”
他话音甫落,她清凌凌的声音便已响起,“侯爷既然心意已决,那我便随侯爷一同前往。”
“不可!”顾长庚断然拒绝,转身看她时眼底带着不容错辨的担忧,
“阿榆,靖王辖地并非善处,此行吉凶难料。你留在军屯,安定后方,约束众人,我才能无后顾之忧。”
夜色彻底暗了下去。
陆白榆掏出火折子点燃桌上的油灯,跳跃的烛火在她清丽绝伦的脸上明明灭灭,映得那双眸子愈发坚定,
“军屯有周凛和陶闯,各项规程都已定下,乱不了。侯爷,让我与你同去。”
顾长庚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喉间莫名发紧。
他何尝不想让她留在视线所及之处,可他更怕,怕那一路的刀光剑影,会伤到他视若珍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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