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刚过,京城的空气里就飘着新粮的香气。林砚踩着晨露去户部时,见值房门口堆着十几个麻布口袋,沈砚正蹲在袋口翻看,见他来便扬声喊:“林郎中,您看这新麦!各省按新法子收的粮,损耗比去年少了三成还多!”
林砚俯身抓起一把麦粒,饱满的颗粒在掌心滚动,带着阳光晒透的干爽。他拿起案上的“全国秋收粮耗账”,指尖划过“山东”“河南”几处,红笔标注的“耗损率1.2%”格外醒目——去年这时,这两个省的粮耗还在5%以上。
“都是新粮仓的功劳。”赵老吏捧着本账册进来,脸上的皱纹笑成了花,“你看这清河新仓的报单,存粮十万石,三个月下来,霉变的还不到百石,比旧仓少了九成。”他指着账册上的图纸,“高三尺、离地一尺,果然防潮,那些说‘老法子结实’的人,现在都闭了嘴。”
林砚想起去年推行新粮仓时的阻力。有老仓吏拍着胸脯说“土坯仓用了百年,从没出过岔子”,结果一场秋雨下来,粮仓漏得能养鱼,损失的粮食够三百户吃半年。那时他带着工匠在清河盖新仓,村民围着看稀奇,说“这仓像个铁打的匣子,粮食放进去准坏不了”,如今看来,果然没说错。
“得让各省把新仓的修缮费记在明处。”林砚翻开“仓廪修缮专款账”,见有的省把“防潮木架”的钱写成“杂支”,顿时皱了眉,“沈砚,你去拟个章程,新仓每块木板、每根椽子都要记清来路和价钱,贴在粮仓门口,让百姓监督。”
沈砚刚应下,就见驿卒送来西北的急报,是甘肃巡抚写的:“新仓建成,收粮时百姓围着看,说‘这仓比知府的衙门还结实’,有个老汉非要给仓门挂块‘聚宝’匾,拦都拦不住。”
林砚把急报递给赵老吏,忽然想起娘前几日说的话:“民以食为天,仓廪实了,百姓的心才能踏实。”他望着窗外飘落的槐叶,忽然想去看看京城的官仓。
午时的日头正暖,林砚带着两个小吏去了京西粮仓。刚到仓外就听见夯土声,十几个工匠正给粮仓加铺防潮层,见他来便停下手里的活,为首的工头拱手道:“林郎中来得巧,这最后一道木架刚安好,您查验查验?”
新仓的木架用的是清河运来的杉木,刨得溜光,离地一尺高的地方铺着竹篾,通风又防潮。林砚弯腰钻进仓内,一股干燥的麦香扑面而来,粮堆码得整整齐齐,每隔三尺就插着根竹筒,工头说“这是透气用的,粮食也得喘气”。
“去年这时候,这里的粮堆能长出霉斑。”仓吏跟在后面,脸上带着愧色,“那时总觉得‘差不多就行’,哪想到您这法子真管用。”他指着墙角的新秤,“现在收粮都用标准斗,百姓自己带着口袋来,说‘进了这仓的粮,明明白白,吃着也香’。”
林砚走出粮仓时,见几个百姓正围着仓外的公示栏看。栏上贴着“本月收粮数”“耗损数”,还有张“工匠工钱表”,连给木架刷漆的钱都写得清清楚楚。有个老农眯着眼念叨:“这账比我家的收支册还细,放心,真放心。”
回户部的路上,林砚特意绕去了早市。张屠户的肉摊前围满了人,他正用新制的标准秤称肉,秤杆翘得高高的,嘴里喊着:“看清楚了,斤两足,童叟无欺!这可是林郎中监制的秤,差一丝都不行!”
买肉的大婶掂了掂肉,笑着说:“自从换了新秤,买三斤肉能多出二两地,家里的娃子天天盼着吃肉。”旁边卖米的摊主也搭话:“新斗更实在,以前一斗米看着满,其实底下凹着块,现在啊,平平整整,谁也别想耍花样。”
林砚站在摊前听着,忽然觉得心里暖烘烘的。他想起刚到京城时画的全国财税地图,那时西北的粮仓总标着“亏空”,东南的盐税总带着“疑点”,如今再看,那些模糊的标记都被清晰的数字取代,像幅被擦亮的画。
傍晚回槐树巷时,林石正蹲在院角劈柴,见他回来就喊:“哥,张屠户送了块五花肉,说谢你让他用上了新秤,生意比以前好三成。”
娘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碗新麦粥,热气腾腾的:“你二哥来信了,说私塾旁边的新粮仓盖好了,村民把今年的新麦存进去,说‘等冬天给娃子们熬粥吃’,还让我给你带句话,说‘这仓比啥都金贵’。”
林砚接过粥碗,麦香混着枣甜味直往鼻尖钻。他想起二哥信里画的粮仓草图,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娃子们说,这仓像个大肚菩萨,能装下好多粮食”,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啥呢?”娘递给他块刚蒸的麦饼,“是不是想起小时候偷挖粮仓的红薯了?那时你爹总说‘粮仓的东西动不得,那是救命的根’。”
林砚咬了口麦饼,忽然明白,自己盖的从来不是冷冰冰的粮仓,而是百姓心里的底气。就像这碗麦粥,热气腾腾的,能驱散冬天的寒,也能撑住日子的难。
夜里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案头的“全国仓廪总册”上。林砚在“盈余”栏写下“一百万石”,笔尖顿了顿,又添了行小字:“可支灾民半年粮”。他想起周延白天说的话:“仓廪实而知礼节,这百万石粮,比十万兵还能安稳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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