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天。
寅时刚过,天空还是墨青色,清军的战鼓就擂响了。这一次,不是试探,不是威慑,而是真正的、不破城池誓不罢休的总攻。
多铎站在北面新垒起的高台上,脸色铁青。他身后,八万大军分成四个巨大的方阵,黑压压地铺满了整片原野。昨夜被炸毁的十三门红夷大炮和二十架投石机的残骸还在冒烟,但这反而激起了他的凶性。
“传令!”多铎的声音如同冰碴刮过铁甲,“第一阵,汉军旗两万,四面齐攻!第二阵,蒙古八旗一万五千,待城破后入城清剿!第三阵,满洲正白、镶白两旗两万,随本王中军压阵!今日午时之前,本王要在凤阳城中用膳!”
“嗻——!”
山呼海啸般的应诺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凤阳城头,朱聿键看着城外那铺天盖地的军阵,心中反而一片平静。十天了,从清军兵临城下到现在,整整十天。他守住了当初对系统、对自己、对这座城许下的诺言。
但今天,还能守住吗?
棱堡内的守军只剩不到一千五百人,其中还有三百多轻重伤员。箭矢耗尽,火药用去七成,滚木擂石所剩无几,连金汁(煮沸的粪水)都只剩最后几锅。
而城外,是八万养精蓄锐的虎狼之师。
“殿下,”王琛登上城楼,这位老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但眼神依然坚定,“城中百姓……自发组织起来了。凡能走动的男子,都领了兵器上城;妇女老人孩子,在城内搬运砖石、烧煮热水。他们说……与城共存亡。”
朱聿键喉头一哽。他看向城内——街道上,确实能看到蹒跚的老人抱着石块,瘦弱的妇人抬着木料,甚至还有半大的孩子提着木桶,里面装着从自家屋顶拆下的瓦片。
民心可用。但血肉之躯,真能挡住铁甲洪流吗?
“王长史,”朱聿键低声道,“若城破……你带百姓从南门走。赵铁柱会率最后的骑兵开路。”
“殿下!”王琛老泪纵横,“老臣不走!老臣活了六十三年,够了!殿下,您……”
“我是朱家子孙,太祖血脉。”朱聿键打断他,声音平静,“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这是责任,也是宿命。”
他转身,面向所有守军,举起那柄已经砍出无数缺口的佩剑:“弟兄们!今日,就是最后一战!身后,是我们的父母妻儿;身前,是屠戮同胞的虎狼!我们没有退路,只有拼命!”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或带伤的面孔:“我朱聿键,与你们同生共死!城在,我在;城亡,我亡!”
“同生共死!城在人在!”吼声如雷,压过了城外清军的战鼓。
卯时初刻,清军第一阵的两万汉军旗开始推进。
这一次,他们学聪明了。不再密集冲锋,而是分成数百个小队,每队三五十人,扛着云梯、推着冲车、顶着简陋的木盾,从四面八方向城墙涌来。队形松散,让守军的齐射难以发挥最大威力。
“放箭!”赵铁柱在城头嘶吼。
零星的箭矢落下,但效果甚微。清军很快冲到了护城壕边,开始填壕——他们扛着沙袋,甚至直接用同伴的尸体填入壕沟,硬生生铺出数条通道。
“倒火油!”朱聿键下令。
最后几桶火油倾倒而下,火箭射出,燃起数道火墙。但清军早有准备,后面的辅兵立刻用沙土覆盖,火势很快被扑灭。
第一架云梯搭上了棱堡东南角——那里是前几日被炸开的缺口,虽然经过抢修,但依然是最薄弱处。
“滚木!”
巨大的圆木从城头滚落,将云梯上的清军砸得血肉模糊。但更多的云梯搭了上来。
肉搏战再次开始。这一次,守军明显力不从心。许多人饿得手脚发软,连刀都举不起来,只能凭着最后一股血气拼命。
朱聿键也亲自上阵了。他左臂还吊着绷带,只能用右手持剑,在亲卫的护卫下,哪里危急就往哪里冲。剑锋已经砍钝,每杀一人都要用尽全身力气。
一个清军百户认出他,嘶吼着扑来:“杀朱聿键者,赏千金!封世职!”
七八个清军同时围上。朱聿键格开一刀,侧身避开一矛,反手刺穿一人喉咙,但左腿也被刀锋划开,鲜血涌出。
“保护殿下!”亲卫们拼死挡住。
但清军太多了。不断有人倒下,防线一寸寸后退。
辰时三刻,东南角防线终于被突破。数十名清军冲入棱堡内部,开始向纵深发展。
“殿下!撤吧!”陈默浑身是血,左眼被流矢射瞎,简单包扎后还在渗血。
“往哪撤?”朱聿键苦笑,“棱堡一破,全城皆破。”
他看着越来越多的清军涌入,看着守军一个个倒下,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悲凉。终究……还是守不住吗?
就在这时,城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不是来自清军后方,而是来自……东方。
地平线上,腾起遮天蔽日的烟尘。烟尘中,隐约可见无数旌旗招展,马蹄声如闷雷般滚来,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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