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的声音从帐中传来,虚弱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让她进来。”
萧锦宁抬步向前,鞋底踏过青砖接缝处微凸的纹路。她垂手而入,目光未乱,只在床沿前三尺站定。帐内光线昏暗,药味浓重,贵妃半倚在枕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
“臣女萧锦宁,奉旨查验胎衣真相。”她声音平稳,不高不低。
贵妃盯着她,许久才开口:“你说你能查出什么?我的孩子没了,脉象滑脱,稳婆说是一时急症……你一个黄毛丫头,能懂多少?”
萧锦宁不答,只轻轻跪坐于矮凳前,打开药箱。她取出银镊与晶片,动作利落,未有半分迟疑。胎衣仍置于铜盆之中,血水泛紫,浮着一层油光。
她俯身细看,鼻端再嗅一次。焦苦之气依旧,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腥——是乌头熬过火候后的残味。前世她在太医署翻遍古方,曾见此毒用于堕胎,配合热灸引毒入胞宫,可致胎儿强行剥离。
她以镊夹起一小块胎膜,置于晶片下对光检视。血管断口呈撕裂状,边缘不齐,非自然滑脱所致。胎骨软塌,指节未成形便已断裂,显然是受外力催逼。
白神医立于案侧,低声问:“如何?”
萧锦宁放下晶片,抬头回话:“胎体七个月当有雏形,今骨骼脆损,血脉逆冲,非病也,是人为催生所致。”
帐中静了一瞬。
贵妃手指猛地攥紧锦被:“你……说什么?”
“有人用毒灸合术,逼您生产。”萧锦宁语速不变,“乌头入药,艾火加温,使毒渗入子宫。胎不能存,胞宫崩损,表面看是滑胎,实为强堕。”
宫婢脸色骤变,立即驳斥:“胡言!稳婆全程守候,怎会不知?太医可有证据?莫要信口开河!”
萧锦宁未理她,只道:“传稳婆。”
片刻后,门外脚步响起。那妇人被带入,五十上下,身形微胖,双手藏于袖中,指节微微颤抖。她低头行礼,嗓音发紧:“老奴陈氏,参见贵妃娘娘。”
“你是产前守候的稳婆?”萧锦宁问。
“正是。自娘娘腹痛起,老奴便不曾离侧。”
“那你说,产前脉象如何变化?”
稳婆顿了一下:“初时平稳,后突转急促,老奴当即施灸止痛,又煎安胎汤服下……”
“哪一味为主药?”
“是……当归、川芎、白术……”
萧锦宁忽然抬眼,心中默念——心镜通启。
耳边瞬间响起一道杂音般的心声:糟了,她怎会提到乌头?淑妃明明说只要做得像滑胎,就不会有人追查……
她眸光一沉,收回视线,语气未变:“你施灸几处穴位?用的是几年陈艾?”
稳婆张口欲答,却卡住。
“为何不答?”萧锦宁逼近一步,“真正的稳婆,施术前后必记火数、清器具。你左手虎口有灼痕,新伤,却说是今日才动艾条?昨夜子时贵妃尚未腹痛,你已在偏殿取药,袖口沾灰,那是夹竹桃烧尽后的余烬——用来盖住乌头气味的。”
稳婆猛然抬头,眼中惊惧一闪而过。
萧锦宁继续道:“你换掉了香炉里的灰,擦净了茶盏,可你忘了,胎衣不会说谎。乌头毒性入血,胎膜必现紫斑油光。你动的手脚,都在这里。”
她指向铜盆。
稳婆嘴唇发抖,喉间发出咯的一声,似想辩解,却说不出话。
“你受人指使。”萧锦宁声音冷了下来,“是谁给了你胆子,在贵妃身上动手?”
“我没有!”稳婆突然尖叫,“我是按方行事!药是尚药局送来的,艾条是宫人备的!我只照做,哪里知道会出事!”
“那你为何不敢直视胎衣?”萧锦宁步步紧逼,“真正的稳婆,见胎损必痛心落泪。你呢?从进门起,眼睛就没往盆上看过一次。”
她停顿一息,一字一句道:“你以为换掉痕迹就能瞒天过海?可你忘了,我看得见。”
稳婆双膝一软,扑通跪地,浑身发抖。
帐中贵妃呼吸急促,手指死死掐住被角,声音嘶哑:“真是……有人害我?”
萧锦宁转身,面向床帐:“胎非自落,是被人用毒逼出。手法隐蔽,意图嫁祸天灾。但只要验得够细,总能找出破绽。”
白神医一直未语,此刻缓缓点头:“所断无误。”
他转向宫婢:“押下此人,交司礼监严审。”
两名宫婢上前架起稳婆。那妇人瘫软如泥,口中喃喃:“我不敢说……我说了会死……”
话未说完,已被拖出内室。
殿中一时寂静。
贵妃闭上眼,泪水顺眼角滑落,打湿鬓发。她声音极轻:“我想看看我的孩子……哪怕一眼也好。”
萧锦宁低头,将药箱合拢。她指尖触到袖中药瓶,灵泉浸过的七星海棠粉末仍在,未曾动用。这一场查验,靠的不是毒,也不是空间,而是她亲手磨出来的本事。
白神医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你比我想的更快。”
她未抬头:“我只是没错过该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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