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珩服药后的第三日清晨,东宫送来一辆青帷小车。车帘掀开时,萧锦宁正坐在偏殿窗下翻那本《前朝医案辑录》。她合上书,将玉瓶收进袖中,起身登车。
马车未往侯府去,而是折向太医署方向。她知道这是齐珩的意思。昨夜小太监送来的紫檀木匣里,除了《脉经要义》手抄本,还有一枚银牌,正面刻“特许入署”,背面是太子印鉴。
车停在太医署侧门。门前石阶已站了一人,穿靛青直裰,右眼覆着白布,左手三指用银环托着,正是白神医。
他没说话,只抬手示意她跟上。她低头行礼,提裙迈步。身后学徒们交头接耳,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又是哪家贵女来走个过场?”
“听说才十二岁,能懂什么?”
“别管她,反正待不过三日。”
白神医脚步未停,穿过回廊,直入药堂。堂内药柜林立,气味混杂。他从架上取下一本书,递给她。封皮无字,纸页厚实。
“这是我写的《毒草辨》,你先看三天。看不懂的,不必问人。”
她双手接过,指尖触到书脊一道刻痕,像是被人反复摩挲出的印记。
“谢师父赐书。”
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去。袍角扫过门槛,没有回头。
学徒们的目光追着他背影,又落回她身上。有人冷笑,有人撇嘴。她不动声色,抱着书走向角落的案台,坐下抄药方。
一上午过去,她抄了二十张药单,字迹工整,无一处涂改。午时无人唤她用饭。她从袖中取出一块干饼,慢慢吃完。
傍晚,值夜的老医官点名分派差事。她被安排去后山取净水,用于明日煎药。
“那条路不好走,夜里有雾。”老医官说,“莫贪近道,绕开西坡药圃。”
她应下,领了灯笼与水囊。
天黑透时,她提灯出门。风从檐下穿过,吹得火苗晃动。她沿着石径缓行,耳边虫鸣断续。走到半山腰,她停下脚步。
玲珑墟中的灵泉突然泛起微颤,像被什么牵动。她闭眼感应,一股陌生药气自西坡传来,沉而涩,带着腐叶般的气息。
她转身,朝西坡走去。
石径在此处断裂,长满藤蔓。她拨开枝叶,发现一条隐蔽小路。路尽头是一片低洼地,围了一圈矮篱。篱内种着三株植物,叶片墨绿,边缘泛紫,根部缠着黑丝状菌类。
她蹲下身,伸手轻触叶片。指尖传来麻意,极细微,但真实存在。
这不是名录上的药草。
她收回手,藏身灌木后。远处传来脚步声,一个守夜人提灯走近,在篱边石凳坐下。
她闭目,开启心镜通。
念头浮现:“这毒草若制成药散,混入汤剂中,三日内发作,无人能察……主子说,只要症状像疫病,就没人会往毒上想。”
她心头一紧,继续倾听。
“明日换新土,后日加香料引气……等那边消息一到,就开始制第一批。”
她想再探对方身份,眼前忽然发黑,耳中嗡鸣大作。能力已达当日三次上限,无法再用。
她屏住呼吸,缓缓后退。脚踩到一根枯枝,发出轻响。
守夜人抬头:“谁?”
她不动,衣角却被风吹起,拂动一旁草叶。
那人站起身,提灯照来。
她迅速贴墙而立,顺手摘下一片藤叶含入口中。那是她在玲珑墟种过的清息草,可掩人气。
灯光扫过她藏身处,停了片刻,又移开。
“野猫罢了。”那人嘟囔一句,重新坐下。
她借暗影退回原路,一路未点灯,摸黑下山。回到值夜房时,天已近五更。
屋内另有一名学徒值宿,背对着她睡着了。她脱鞋上榻,闭眼调息。
半个时辰后,体内滞涩感消退。她睁眼,盯着房梁。
那毒草不是普通乌涎藤。它根部的黑丝是人为嫁接的菌络,能改变毒性释放节奏。而守夜人口中的“香料引气”,极可能是某种熏香成分,用来激活潜伏毒素。
她想起白神医给的那本书。翻身下床,从包袱中取出《毒草辨》,翻开第一页。
纸上只有两行字:
“天下之毒,不在草木,而在人心。
见毒不惊者,方可入此门。”
她合上书,放在枕下。
次日清晨,她照常去药堂抄方。白神医进来时,看了她一眼。
“昨晚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她低头:“弟子按令去取水,途中迷路,误入西坡边缘。”
他站在光里,脸上看不出情绪。
“西坡不归你管。今日起,改去东井取水。”
“是。”
他转身欲走,又停住。
“那本书,你看了几页?”
“第一页。”
他点点头,走了。
她握紧袖中药囊。里面藏着一片昨晚摘下的毒草叶,已被灵泉浸泡过,毒性暂时封存。
中午时,齐珩派人送来新的药材清单,附在一张素笺上。上面写着几种常见解毒草的名字,末尾多了一句:“近日湿重,宜服清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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