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蓝慕云的大军如一柄黑色的利剑,划破夜色,直指西郊皇陵的同时。
京城,监察司。
这里是风暴的另一处中心,一处沉默的、没有硝烟的战场。
本该是卷宗库的巨大密室,此刻已经被清空,地上铺满了泛黄的牛皮纸卷宗。从国公府危机案开始,到那位被扳倒的户部侍郎王德发的所有罪证、审讯记录、家产清单,乃至当年京城所有相关的邸报、传闻,都被一一摊开,如同一幅巨大的、细节繁复到令人发疯的拼图。
叶冰裳已经在这里枯坐了两天两夜。
她一身素衣,未施粉黛,往日里束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此刻也只是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她跪坐在无数卷宗的中央,面前只放着一盏孤灯,豆大的火光映照着她那张比平日里更加清减、也更加明亮的脸。
她没有去看那些已经板上钉钉的罪证,也没有去分析那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她的目光,只专注于一件事——钱。
王德发贪腐的所有银两的来路与去向。
这是刑侦之中最枯燥,也最容易被忽视的一环。但叶冰裳知道,金钱的流动,永远不会说谎。
阿七端着一碗早已凉透的参茶,第三次走近,见大人依旧纹丝不动,只能将参茶放在一旁,转身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作为监察司情报科的统领,她同样忙得脚不沾地。自从清丈田亩的风波告一段落,大人就仿佛变了一个人,她不再纠结于朝堂上的明争暗斗,而是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对摄政王过往的、疯狂的挖掘之中。
突然,叶冰裳那一直保持着匀速翻阅动作的手,停了下来。
她的指尖,停留在王德发家产清单中,一笔极不起眼的支出记录上。
“三月初七,付‘通达镖局’运镖银,三百两。”
听到动静,阿七立刻上前,低声问道:“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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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问题。”叶冰裳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而显得有些沙哑,“阿七,你掌管京城所有行会备档。我记得,这家‘通达镖局’,早在案发的一年半前,就因为经营不善,镖师星散,宣告解散了。”
阿七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她甚至没有去翻阅记忆,便脱口而出:“没错大人!卷宗号‘庚字柒叁’!一年半前就已经在京兆府注销了所有备案。一个已经注销在案的空壳,是如何在一年半后,还走了一趟镖?”
这不再是简单的附和,而是一个专业情报主管的敏锐反应。
“这正是疑点所在。”叶冰裳站起身,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她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所有人都以为,这三百两是王德发用来转移某批赃物的费用。但一个已经被官府记录在案、宣告倒闭的镖局,它根本不具备‘运镖’的资格和能力。这笔钱,更像是一笔封口费,或者说,是支付给某个‘死人’的酬劳。”
她走到另一堆卷宗前,精准地抽出了当年京兆府关于“通达镖局”解散的备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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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不存在的镖局,一笔不存在的生意。”叶冰裳的语速开始加快,思维的火花在她的眼中跳跃,“王德发是一个心思缜密的老狐狸,他绝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除非……这笔交易,是他不得不做,且必须做得如此隐蔽,甚至不惜动用一个‘已死’的机构来做掩护。”
“唯一的解释是,这三百两银子,以及它所代表的那趟‘镖’,才是整个案件的核心!它不是王德发贪腐的其中一环,而是……扳倒他的那枚最关键的棋子!”
阿七的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声音绷紧了:“大人是说……这趟镖,就是伪证?”
“查!”叶冰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下达了命令,声音斩钉截铁,“立刻动用监察司所有暗线,查清‘通达镖局’所有成员的下落!尤其是那些在镖局解散后,便人间蒸发的镖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阿七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领命而去。
监察司这个庞大的情报机器,第一次,为了追查一件一年前的旧案,开始了全力运转。
效率是惊人的。
仅仅一个时辰之后,阿七便带着一身寒气,匆匆返回。她的脸色异常凝重。
“大人,”她递上一份刚刚整理好的名单,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惊骇,“‘通达镖局’的三十七名在册镖师,有三十六人,在镖局解散后的半年内,或因意外,或因疾病,或仇家寻仇,全部身故。这份名单……让人脊背发凉。只有一人……还活着。”
叶冰裳接过名单,目光在那一个个猩红的叉号上扫过,最后定格在唯一没有标记的名字上。
“谁?”
“一名最底层的趟子手,名叫李明哲。他在镖局解散前就已离开,卷宗记录他是回乡务农,但根据我们最新的情报,他并未回乡,而是改名换姓,叫‘张武’,在距离京城三百里外的青石镇,娶妻生女,成了一名铁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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