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诗会之后,蓝慕云的名字,以一种全新的、令人敬畏的姿态,传遍了整个京城。
而这场盛会的另一位主角,江南第一才女柳含烟,却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彻底没了踪影。
她把自己关在客栈的房间里,三天三夜,滴水未进。
脑海中,反复回响的,不是满堂的喝彩,也不是那些文人敬畏的眼神,而是蓝慕云最后离去时,留下的那句话。
“可惜,你的眼中只有风花雪月,却无天下苍生。”
这句话,比那首气吞山河的《白雪歌》更具杀伤力。
它否定了她过去二十年所有的骄傲。
她引以为傲的才情,她精雕细琢的诗句,她那点顾影自怜的愁绪,在“天下苍生”这四个字面前,显得如此的浅薄、自私、可笑。
她的文道之心,碎了。
就在她陷入最深的自我怀疑与迷茫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店家送来了一封信。没有华丽的信封,只是一张普通的素笺,上面是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字迹。
是蓝慕云写来的。
她以为会看到胜利者的嘲讽,或是惺惺作态的安慰。
然而信上,却只有一句简短的话。
“文人风骨,不应止于闺怨。三日后,奇珍阁,共论文章千古事。”
-
三日后,奇珍阁顶楼雅间。
蓝慕云与柳含烟,相对而坐。
蓝慕云没有穿那身招摇的锦袍,只着了一件素色的棉麻长衫,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纨绔的浮华,多了几分文人的沉静。
他亲手为柳含烟倒了一杯清茶,动作不急不缓。
“柳姑娘,那日在下言语多有冒犯,还望见谅。”他率先开口,语气诚恳,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坦然。
柳含烟沉默地看着他。眼前的男人,与三日前那个睡眼惺忪、哈欠连天的纨绔子弟,判若两人。他的眼神深邃如海,仿佛藏着无数的故事。
“侯爷的诗,含烟……自愧不如。”她声音沙哑,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蓝慕云却摇了摇头,轻轻一笑。
“胜负,重要吗?”
他放下茶杯,目光望向窗外繁华的京城街道,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悠远而沉重的感慨。
“我辈读书人,十年寒窗,所为何事?难道就是为了在酒楼里,用些华丽的辞藻,博几声喝彩,争一个虚无缥缈的‘第一’之名?”
柳含烟心中一震,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蓝慕云没有看她,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
“柳姑娘可知,当今文坛,病在何处?”
他不等她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中带上了一股毫不掩饰的、痛心疾首的批判!
“病在,文章专为帝王作,诗词只写风月情!朝堂之上,歌功颂德,粉饰太平;江湖之远,无病呻吟,矫揉造作!这天下,还有几支笔,是为黎民百姓而写?还有几首诗,是为记录这时代不公而作?”
“文章应为时而着,诗歌应为事而作!”
最后这十二个字,如同十二道惊雷,狠狠劈在柳含烟的心头!
她整个人都呆住了,瞳孔放大,呼吸都为之停滞。
这是一种她从未听过,甚至想都不敢想的观点!它如同一把利剑,瞬间刺穿了包裹在她世界外面的那层“风花雪月”的蛋壳,让她看到了一个更宏大、更真实、也更残酷的世界。
-
就在柳含烟心神剧震之时,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一道缝。
叶冰裳一身玄色劲装,站在门外,面若冰霜。
她刚刚在附近处理完一桩案子,神捕司的探子便来回报,说靖北侯正在奇珍阁私会江南第一才女。
她本不想理会这种风流韵事,但心中那股源自捕头的直觉,却驱使着她,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这里。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外。
然后,她就看到了令她心头一沉的一幕。
房间里,她的丈夫,那个她以为只懂吃喝玩乐的男人,正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充满激情与理想主义光辉的神情,向另一个女人描绘着蓝图。
“……如今的科举,考的都是些什么?皓首穷经,死记硬背!一个对农桑税务一窍不通的人,只因八股文写得好,便能高居庙堂,指点江山,这岂不可笑?”
“我以为的科举,当考策论,考实务!问他如何治水,如何安民,如何强兵!让天下寒门,能凭真才实学,而非钻营之道,报效国家!”
蓝慕云的声音里,充满了对现状的愤懑和对未来的渴望。
他将自己,完美地塑造成了一个忧国忧民,却因武夫身份而被整个文官集团排挤,有志难伸的孤独英雄。
“可惜啊……我人微言轻,空有此心,却无处可施。”他最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那落寞的背影,足以让任何一个怀有理想主义的女子为之动容。
叶冰裳看着这一幕,握着刀柄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她看到了柳含烟的眼神。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撼、崇拜、怜惜,甚至……爱慕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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