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的傍晚总是裹挟着一股泥土的腥气，夕阳把天边的云彩染成金红色，透过地窨子的小窗，在泥地上投下歪斜的光斑。林小野正蹲在灶台边帮炊事员烧火，潮湿的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响，冒出的青烟呛得他直咳嗽，眼角沁出细小的泪珠。
“小心点。” 魏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刚从水渠那边巡查回来，军绿色的旧军装袖口沾着泥污，裤脚还在往下滴水。他手里拿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看到林小野被烟呛得直皱眉，顺手往灶膛里添了几块干柴，火苗顿时旺了起来，烟也少了许多。
“珩哥你回来啦！” 林小野揉了揉眼睛，笑盈盈地看着他，“今天水渠没出啥问题吧？赵卫国他们没再搞小动作？”
魏珩摇摇头，将布包放在炕桌上解开，里面是几本用牛皮纸包着的书：“暂时没有，不过李卫国说看到赵卫国的跟班在仓库附近转悠，估计没安好心。” 他拿起其中一本递给林小野，“这是上次借你的农业技术手册，我在里面夹了些笔记，或许对你改良农具有用。”
林小野刚接过书，就听见地窨子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抬头一看，只见王思齐抱着几本笔记本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来，脸颊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思齐？有事吗？” 林小野热情地招呼道，心里却有些纳闷。自从赵卫国开始散布谣言后，王思齐就有意无意地躲着他们，今天怎么主动找上门来了？
王思齐咬了咬嘴唇，抱着笔记本慢慢走进来，目光在两人之间飘忽不定，手指紧张地抠着笔记本的封面：“我…… 我是来还笔记的。” 他把怀里的笔记本往前递了递，最上面那本正是魏珩之前借给他的政治笔记，“上次你给我的政治笔记，我看完了，上面还有些新补充的重点，或许对你们有用。”
林小野惊讶地接过笔记本，翻开一看，只见上面用红笔密密麻麻地补充了许多内容，字迹娟秀工整，显然是花了不少心思整理的。他抬头看向王思齐，对方却飞快地低下头，耳根红得像要滴血。
“谢谢你啊思齐，太用心了。” 林小野真诚地说，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在这个敏感时期，王思齐能主动把笔记送回来，还做了这么详细的补充，这份情谊格外珍贵。
王思齐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愧疚：“之前…… 之前是我不好，听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就躲着你们。”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我想清楚了，不能因为怕政审就疏远你们。你们帮我补习功课，还帮大家改善生活，我都记在心里。”
魏珩一直静静地看着，这时忽然开口：“你能想清楚就好，流言蜚语总会过去的。” 他的声音平静温和，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
王思齐像是得到了鼓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牛皮本子递给林小野：“这个…… 这个也给你们。” 他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这是我偷偷记的赵卫国以前阴阳怪气的话，还有他克扣大家工分的事，说不定…… 说不定能帮上忙。”
林小野接过本子翻开，里面记录着密密麻麻的日期和对话，详细程度让他都吃了一惊。“3 月 15 日，赵卫国说林小野编鞋垫是搞小资情调”“4 月 2 日，赵卫国扣了张建军半天工分，说他干活偷懒”“5 月 7 日，赵卫国在背后说魏珩成分不好，迟早出事”…… 每一条都记得清清楚楚，后面还画着简单的小人表情，看得出来记录者当时的气愤。
“你竟然记了这么多？” 林小野惊讶地看向王思齐，这个平时看起来有些胆小懦弱的上海知青，竟然有这样的勇气和细心。
王思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就是…… 就是看不惯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又不敢当面说，就只能偷偷记下来。本来不想拿出来的，怕被报复，但看到你们被他造谣中伤，我觉得不能再装看不见了。”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坚定起来，“这些虽然算不上什么确凿证据，但至少能证明赵卫国一直针对你们，不是一天两天了。”
魏珩接过本子仔细翻看，眉头渐渐舒展：“这些很有用，谢谢你，王思齐。” 他的语气里带着难得的真诚，“在这个时候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不容易。”
王思齐被他夸得脸更红了，连忙摆手：“谢啥呀，这都是应该的。其实…… 其实我早就看不惯赵卫国了，他总是仗着自己有点权力就欺负人，以前克扣我的粮票，我都没敢吱声。” 他看向林小野，眼神里带着歉意，“之前我躲着你们，也是怕被他报复，影响回城政审，现在想想真是太不应该了。”
林小野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我们都理解，毕竟回城对大家来说太重要了。” 他能体会王思齐的挣扎，在那个年代，个人前途和良心正义往往很难两全，王思齐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已经很不容易了。
“政审的事你们别担心。” 魏珩忽然说，合上笔记本放在桌上，“只要我们行得正坐得端，没做过违反政策的事，就不怕审查。相反，赵卫国这些小动作要是被上面知道了，才真的会影响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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