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在寒风中轻轻摇曳,将地窨子的土墙映得忽明忽暗。林小野把冻得发僵的手凑近灯芯取暖,指尖的冻疮在暖光下泛着红肿的光泽。魏珩坐在对面的炕沿上,膝盖上铺着块磨得发白的旧布,正用炭笔在粗糙的草纸上写写画画,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是这寒冷夜晚里唯一的声响。
“珩哥,咱真的不用搬吗?” 林小野第 N 次摩挲着搪瓷杯沿,杯里的热水早就凉透了,“王指导员说得那么严肃,万一他真上报团部咋办?”
魏珩头也没抬,炭笔在纸上勾勒出清晰的线条:“上报正好,让团部来查查谁在真正干活,谁在背后搞小动作。” 他顿了顿,将草纸推到林小野面前,“你看这是什么。”
纸上画着个简单的关系图,顶端是 “赵卫国”,下面分出 “散布谣言”“破坏水渠”“克扣粮款” 三个分支,每个分支旁都标注着模糊的人名和时间。林小野凑近了才发现,魏珩连上次赵卫国藏他数学课本的事都记在上面了,字迹工整得不像随手涂鸦。
“这是…… 证据?” 林小野惊讶地睁大眼睛,指尖小心翼翼地划过纸面,生怕蹭花了那些纤细的字迹。
“算不上证据,是线索。” 魏珩拿起炭笔在 “破坏水渠” 旁打了个圈,“赵卫国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想搞垮我们。他知道明着比干活比不过,就从作风和成分下手,这是最阴损也最容易见效的手段。”
寒风从地窨子的缝隙里钻进来,吹得油灯火苗剧烈晃动。林小野裹紧了身上的旧棉袄,看着纸上的字迹忽然觉得后背发凉:“他就不怕被发现吗?”
“他赌的就是没人敢站出来。” 魏珩将炭笔放在一边,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锐利,“以前他克扣救济粮,大家敢怒不敢言;现在他散布谣言,大家乐得看热闹。只要没人公开反对,他就敢一直闹下去。”
林小野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我们就任由他这么折腾?我去找赵队长说清楚!”
“坐下。” 魏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去找赵队长,只会让他更为难。我们要做的不是辩解,是反击 —— 用他最害怕的方式。” 他重新拿起炭笔,在关系图旁画了个新的圆圈,“第一步,收集他造谣的实证。”
“实证?” 林小野凑近了些,油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那些闲言碎语咋收集?总不能把说闲话的人都绑来作证吧?”
魏珩被他逗得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随即恢复了严肃:“不用绑。李卫国不是说听见赵卫国跟跟班嘀咕吗?可以让他帮忙留意,最好能记住具体的时间地点;王思齐那里有赵卫国阴阳怪气的笔记;还有那些被他克扣过粮款的老乡,他们心里都憋着气,只要有人牵头,肯定愿意作证。”
他说话时,手指轻轻点过草纸上的人名,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沉稳的底气。林小野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的慌乱渐渐被一种奇妙的安定感取代 —— 好像只要魏珩在,再复杂的乱麻都能被理清。
“那第二步呢?” 林小野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带着点好奇和崇拜。
“巩固群众支持。” 魏珩在纸上画了条连接 “水渠” 和 “群众” 的线,“赵卫国攻击我们‘破坏生产’,我们就用事实证明谁才是真正破坏生产的人。水渠的灌溉效果越来越好,受益的老乡会站在我们这边;改良农具提高了效率,知青里明事理的人也会看清楚。”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尤其是在黑土地上,谁能让庄稼增产,谁就是好人。”
林小野想起白天在田里,王铁柱大爷偷偷塞给他的烤土豆,想起小翠送来的草药,想起张建军在政治学习时坚定的眼神,心里忽然暖烘烘的。这些细碎的善意像散落在黑土地上的种子,只要给点阳光雨露,就能生根发芽。
“那…… 那作风问题咋办?” 这是林小野最在意也最委屈的地方,他小声问,“他们总说我们‘走得近’……”
魏珩的笔尖在 “作风问题” 四个字上停顿了片刻,炭粉在纸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抬起头,目光撞上林小野泛红的眼眶,声音忽然放软了些:“这需要点技巧。” 他在纸上写下 “革命友谊” 四个字,字体比其他字都重了些,“我们是‘理论联系实际’的革命战友,是‘互相帮助’的好同志,这符合政策话语,他们挑不出错。”
“可…… 可我们确实……” 林小野的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脸颊腾地烧了起来。他想说他们确实不止是战友,那种在寒夜里互相取暖的依赖,那种并肩面对困难的默契,早就超越了普通的同志情谊,可这些话在那个年代,连说出口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魏珩的耳根也悄悄泛起红色,他清了清嗓子,拿起草纸假装整理:“确实什么都没有,只有革命友谊。” 他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以后在公开场合注意分寸,一起干活时多喊上几个知青,讨论问题时让别人也能听见,不给他们留下捕风捉影的空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