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霞光透过地窨子的小窗,在泥地上投下歪斜的光斑。赵队长的铁钟在村口敲响时,林小野正蹲在灶台边研究新做的柴火省煤装置,铁皮烟筒里冒出的青烟呛得他直咳嗽。
“该去学习了。” 魏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拿着洗得发白的笔记本,夕阳的金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林小野抬头时,正好看见他用袖口轻轻擦去沾在门框上的灰尘,动作一丝不苟。
“来了来了!” 林小野手忙脚乱地把铁皮装置藏进灶台缝里,这是他琢磨了三天的新发明,想等试验成功再给魏珩惊喜。他拍了拍手上的煤灰,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就往外跑,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魏珩。
“慢点。” 魏珩伸手扶了他一把,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的腰侧,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林小野脸颊微红,嘿嘿笑着躲开,却没注意到魏珩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通往集体学习地窨子的路上挤满了知青,三三两两的身影在暮色中移动。林小野想跟前面的王思齐打招呼,对方却像没看见似的加快了脚步,肩膀还刻意往旁边的知青身上靠了靠。
“他咋了?” 林小野挠挠头,心里有些发懵。早上修水渠时王思齐还偷偷塞给他烤土豆,怎么过了半天就变了样。
魏珩的目光扫过前面窃窃私语的人群,声音压得很低:“别多想,进去再说。” 他的手掌不经意地护在林小野身后,像是在防备什么。
刚踏进学习用的地窨子,喧闹的人声突然降了半调。昏黄的油灯下,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投过来,有好奇,有探究,还有藏在暗处的敌意。林小野下意识地往魏珩身边靠了靠,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心里才踏实了些。
“那边有空位。” 魏珩的声音平稳无波,拉着林小野往角落里走。经过第二排座位时,林小野看见李卫国往旁边挪了挪,留出的空位刚好能坐下两个人,可他刚要迈步,旁边的知青却突然咳嗽着把板凳往中间移了移,硬生生挡住了去路。
空气瞬间凝固。油灯的火苗在穿堂风里摇曳,把众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像张牙舞爪的鬼魅。林小野的脸颊腾地烧了起来,手心里冒出细密的汗珠。
“走这边。” 魏珩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揽着林小野的肩膀,径直走向最角落的位置,那里积着一层薄灰,显然很久没人坐过。
两人刚坐下,就听见后排传来压抑的嗤笑声。林小野低头抠着搪瓷缸上的掉漆,看见自己的影子和魏珩的影子在地上紧紧依偎,心里又委屈又愤怒。他不明白,他们只是想好好干活好好生活,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
“翻到第三十六页。” 赵队长的声音打破了尴尬,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读当天的学习内容。“…… 要提高思想觉悟,警惕资产阶级思想侵蚀,杜绝小资情调……”
每读到一个关键词,就有几道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角落。林小野感觉后背像被针扎似的难受,他偷偷瞥向魏珩,对方正低头做笔记,侧脸在油灯下显得格外冷峻,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林小野知道,魏珩比谁都敏感。他看见对方握笔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笔记本上的字迹却依旧工整有力,“抓革命,促生产” 几个字写得格外郑重。
学习过半,进入讨论环节。往常这个时候林小野总能插上几句,虽然经常说错话被魏珩暗中提醒,但他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氛围。可今天,他张了好几次嘴,都被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堵了回去。
“我来说两句。” 坐在前排的知青突然站起来,是跟赵卫国走得很近的周明。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角落里,“我觉得咱们有些人,心思根本不在劳动生产上,整天就知道捣鼓些奇技淫巧,还美其名曰技术革新。依我看,这就是典型的小资情调,脱离群众,脱离实际!”
话音刚落,就有人低声附和。林小野腾地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你凭什么这么说?改良农具提高效率,怎么就成小资情调了?”
“坐下。” 魏珩伸手按住他的胳膊,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衫传过来,带着安抚的力量。他抬起头,目光冷冷地看向周明:“请问,提高出工效率,减少冻伤,让大家能吃饱穿暖,哪里脱离群众了?”
周明被问得一噎,梗着脖子道:“我可没指名道姓,魏珩同志这么激动干什么?难道我说中了什么?” 他故意加重 “魏珩同志” 四个字,语气里的嘲讽显而易见。
地窨子里鸦雀无声,连赵队长都皱着眉没说话。油灯的光晕在众人脸上明明灭灭,每个人的表情都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林小野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被魏珩死死按住,他早就冲上去理论了。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响起:“我觉得魏珩同志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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