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彰会的余温还未散去，北大荒的初春却已透着料峭的寒意。知青点的地窨子里弥漫着难得的热闹气息，王思齐正用林小野改良的保温饭盒热着从食堂领的玉米粥，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镜片；李卫国蹲在炕边摆弄着新分到的暖手炉，时不时往里面添块木炭；张建军则在仔细擦拭那把获奖的改良镰刀，刀刃在油灯下闪着银光。
林小野是屋里最活跃的存在。他刚从公社领回 “技术革新积极分子” 的奖状，正兴奋地在墙上比划着要贴在哪里。鲜红的奖状在昏暗的地窨子里格外醒目，他踮着脚调整角度，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却浑然不觉，嘴里还念念有词：“贴这儿好！一进门就能看见，以后来人都能知道咱知青点出了技术人才！”
魏珩坐在炕角的阴影里，手里捧着一本旧书，目光却透过书页的缝隙落在林小野身上。他今天穿了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领口系得一丝不苟，清冷的气质与屋里的热闹格格不入。听到林小野的话，他翻动书页的手指顿了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小林，你可真行啊！” 李卫国凑过来，用胳膊肘撞了撞林小野的腰，“这下成公社红人了，以后出去办事都能挺直腰杆了！” 他从怀里掏出半块舍不得吃的红糖，塞到林小野手里，“拿着，给你庆功！泡水喝甜得很！”
王思齐也推了推眼镜，笑着附和：“是啊小林，你这手艺要是放在上海，肯定能进工厂当技术员。等高考恢复了，考个工业大学肯定没问题！”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林小野的技术笔记，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和草图，眼神里满是羡慕。
林小野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把红糖分给大家，最后剩下的一小块塞给了魏珩：“珩哥你吃，你帮我改草图、算数据，这奖状有你一半功劳。” 魏珩没有推辞，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红糖块时，能清晰地感受到林小野掌心残留的温度。
“别光顾着高兴，” 魏珩把红糖放进随身的布袋里，语气平静地提醒，“公社让你当技术推广组长，意味着以后要接触更多村子和干部，说话做事更要谨慎。” 他抬眸看向林小野，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尤其是在公开场合，别口无遮拦。”
“知道啦珩哥！” 林小野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转身继续摆弄他的奖状，“我就说点技术上的事，又不说别的，能出什么错？” 他沉浸在成功的喜悦里，完全没注意到魏珩眼底加深的忧虑。
这时，地窨子的门帘被掀开，寒风裹挟着雪沫子灌了进来，冻得众人一阵哆嗦。赵卫国缩着脖子走了进来，他今天没像往常那样阴阳怪气，反而眼神复杂地看了林小野一眼，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塞到魏珩手里。
“这是……” 魏珩有些意外。
赵卫国没看他，声音生硬地丢下一句 “公社秘书让我转交的”，就匆匆转身离开，门帘在他身后 “啪” 地合上，留下屋里一片寂静。李卫国凑过来好奇地探头：“啥东西啊？赵卫国转性了？”
魏珩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份关于农具改良的政策文件，还有一张字条，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赵秘书最近总打听你和林小野的事，小心点。” 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莫名的紧张。
魏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捏着字条的手指微微收紧，纸角被攥得发皱。赵秘书是公社书记的亲信，为人圆滑且势力，突然关注他们绝非好事。联想到表彰会上赵秘书审视的目光，一个不好的预感在他心头蔓延。
“咋了珩哥？” 林小野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凑过来看了看字条，却没太当回事，“打听就打听呗，咱又没做坏事，怕啥？” 他拍了拍魏珩的肩膀，笑得一脸坦荡，“说不定是想给咱拨款搞技术呢！”
“你就是太天真。” 魏珩把字条揉成一团塞进灶膛，火苗瞬间将纸团吞噬，只留下一点灰烬。他看着林小野清澈的眼睛，突然觉得那句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的古话，或许真的要应验在这个不知世事险恶的少年身上。
为了庆祝获奖，知青们凑了点粮票，让炊事员额外做了一锅野菜土豆炖肉。虽然肉少得可怜，土豆炖得面面的，野菜带着微苦的清香，却已是难得的美味。大家围坐在炕上，捧着粗瓷碗吃得津津有味，话题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未来的技术推广上。
“小林，下一步打算改啥？” 张建军啃着土豆问，嘴角沾着汤汁，“我觉得咱村的灌溉系统可以改改，浇地太费力气了。”
“我早想到了！” 林小野眼睛一亮，放下碗筷在炕上比划起来，“我想做个简易的喷灌装置，用旧水管和竹筒改造，接到河里就能自动浇水，比人工快十倍！” 他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地描述着设计思路，“等夏天灌溉的时候就能用上，保证让全公社都看看咱的发明！”
“想法是好，但别太张扬。” 魏珩在一旁冷冷开口，夹了一筷子野菜放进林小野碗里，“先在咱村试点，效果好了再推广，免得树大招风。”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与屋里热闹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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