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草原金帐的密报
永昌三十六年二月十八,漠北深处,“金帐王庭”。
说是“王庭”,实际上只是几十座破旧的毡帐围绕着一座稍大的主帐。帐顶的黄金鹰饰已经锈蚀,帐身的织金毯多处破损——曾经统治整个草原的突厥王庭,如今只剩下这点寒酸的遗存。
主帐内,年迈的大可汗阿史那·骨咄禄裹着破旧的狐皮大氅,坐在狼皮褥子上剧烈咳嗽。他今年六十二岁,在草原上已是罕见的高寿,但代价是满身病痛和日益衰退的视力。
帐中还有三个人:大王子阿史那·咄苾(三十岁,勇武但鲁莽)、二王子阿史那·思摩(二十八岁,机敏但阴鸷),以及王庭最后的智者老萨满乌尔根。
“咳咳……北辰城的消息……咳咳……都听说了?”骨咄禄喘息着问。
“听说了。”咄苾握紧腰刀,眼中满是不甘,“那个汉人崽子,在春天搞了个什么‘开春大典’,祭天告民,好不威风!听说九郡的百姓都把他当神拜!”
思摩冷哼一声:“父汗,更可气的是白鹿部那些叛徒!苏赫那老东西,竟然派使者去参加大典,还献上了九匹最好的骏马当贺礼!这分明是向汉人称臣!”
乌尔根老萨满缓缓开口,声音如枯树摩擦:“不只是白鹿部。鹰师部、仆固部、同罗部……草原上还能集结起五百骑以上的部落,有一半都派了人去。剩下的一半,也在观望。”
“叛徒!都是叛徒!”咄苾怒吼,“我们突厥人,什么时候向汉人低过头?!”
“因为汉人能给他们粮食、盐、铁器、布匹。”思摩冷静得可怕,“父汗,您知道现在草原上流传什么话吗?”
他模仿着牧民的语气:“‘跟着金帐王庭,冬天饿死,夏天被抢;跟着北境,冬天有粮,夏天有盐,孩子还能上学认字。’”
骨咄禄猛地咳出一口血痰:“我们……我们当年也有过这样的日子……咳咳……太宗皇帝在时,草原上的牛羊像云一样多……”
“那都是五十年前的事了。”思摩毫不留情地戳破父亲的回忆,“自从大晟朝衰弱,我们突厥也四分五裂。这二十年来,草原上哪年冬天不饿死人?哪年夏天不为抢草场流血?”
他走到帐中央挂着的羊皮地图前——这张地图还是三十年前绘制的,很多部落标注早已过时。
“父汗,大哥,看清现实吧。”思摩手指划过阴山一线,“北境现在有十万大军,其中三万是骑兵。他们的飞羽骑,装备比我们最好的勇士还精良;他们的屯垦兵,一边种地一边练兵,人数是我们的三倍。”
“更重要的是——”他加重语气,“他们能让草原人吃饱饭。白鹿部去年冬天,因为和北境贸易,没有饿死一个人。而我们金帐治下的部落,冻死饿死了三百多。”
咄苾不服:“那我们打过去!抢他们的粮食!”
“怎么打?”思摩反问,“阴山防线固若金汤,我们的骑兵根本冲不过去。就算冲过去了,北境的骑兵就在后面等着。就算侥幸抢到一点粮食,回程路上也会被截杀——去年黑狼部残部就是这么覆灭的。”
帐内陷入沉默。
只有骨咄禄沉重的咳嗽声和老萨满拨弄骨片的窸窣声。
良久,乌尔根开口:“大王子勇武,二王子明智。但你们都忽略了一点:民心。”
他抬起浑浊的眼睛:“草原上的牧民,不在乎谁坐在金帐里,不在乎王庭的荣耀。他们在乎的是:冬天能不能活下来,孩子能不能长大,牛羊有没有草吃。”
“而现在,能给他们这些的,不是金帐王庭,是北境。”
咄苾怒吼:“那就杀!把那些投靠汉人的叛徒都杀了!”
“杀得完吗?”思摩冷笑,“白鹿部现在有三万部众,武装起来的骑兵就有五千。更别说还有那么多观望的部落——我们一动手,他们立刻会全部倒向北境。”
骨咄禄艰难地喘息:“那……那我们……咳咳……怎么办?”
思摩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两条路。”
“第一,低头。派使者去北辰城,承认北境对阴山以北草原的‘保护权’,换取贸易和援助。这样,我们还能保留金帐的名义,做北境在草原的代理人。”
“做梦!”咄苾拍案而起,“突厥大汗,向汉人称臣?祖先的魂灵会诅咒我们!”
“那就第二条路。”思摩声音冰冷,“趁现在还有几个部落忠于我们,集结所有力量,向西迁徙。”
“西迁?”
“对。穿过金山(阿尔泰山),去西域。那里有西辽、花剌子模、高昌回鹘,诸国混战,正是我们的机会。”思摩指着地图西方,“在那里,我们或许能打下一片新天地,重建突厥汗国。”
咄苾愣住:“放弃草原?这是我们的根!”
“根?”思摩惨笑,“大哥,你看看帐外那些面黄肌瘦的牧民,看看那些饿得哭不出声的孩子。这片草原,早就不是我们的根了,是我们的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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