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饮马河东**
时维七月,流火铄金。饮马河下游的广袤河谷,仿佛被置于一座无形的洪炉之中。烈日毫无遮拦地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腐殖质被蒸腾出的溽热腥气,连风都带着灼人的温度,懒洋洋地拂过焦渴的草丛,卷不起半分凉意。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泥沙,缓慢而沉重地向东流淌,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眼的鳞光。
河北岸一处地势渐隆的高坡上,数骑伫立。为首一人,正是受命经略东路的北境大将潘龙。他身披一套玄色重型札甲,甲叶在炽烈阳光的直射下,并非闪闪发亮,反而吸收了大量光线,泛出一种幽深、沉凝、近乎吸饱了热力的暗光,仿佛一块历经烈火的铸铁。他并未戴盔,额上束着一根深色抹额,吸收着不断渗出的汗水,以免其流入眼中。他的面容线条硬朗,如同斧劈刀削,下颌紧收,一双浓眉下的眼眸,此刻正微微眯起,沉静如古井寒潭,倒映着前方河谷中那片星罗棋布的敌军防御体系。
视线所及,依着山势水形,大大小小十余座堡垒、营寨错落分布,互为犄角。壕沟的反光、拒马的尖刺、营垒木墙上巡逻兵士晃动的身影,都清晰可见。而所有这些防御节点的核心,便是那座扼守着饮马河拐弯处及陆路官道咽喉的**鹰扬堡**。
此堡背倚陡峭的鹰扬山余脉,两侧翼墙延伸至河岸,充分利用了地利。堡墙高达四丈有余,以灰褐色巨石垒砌,墙面布满岁月和战火留下的斑驳痕迹,却更显其坚固。墙头垛口如齿,密密麻麻的旌旗在热风中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但仍能辨认出草原部族特有的狼头、鹰羽图案。隐约可见守军士兵的身影在垛口后移动,阳光下,兵刃偶尔反射出一点寒芒。整个堡垒就像一头匍匐在山水之间的巨兽,散发着狰狞而危险的气息。
副将陈冉策马靠近半步,他穿着一身较轻便的皮甲,内衬早已被汗水浸透,紧贴着皮肤。他抬起马鞭,指向鹰扬堡,声音因干渴和忧虑而略显沙哑:“将军,那就是鹰扬堡了。守将哈尔巴拉,乃是草原王庭有名的万夫长,性情暴烈,骁勇善战,素有‘裂熊’之称。末将细作回报,堡内粮草充足,守军约有八千之众,皆是其本部精锐。观其堡寨,墙高池深,据险而守,我军若强行仰攻,只怕……”他顿了顿,没有说出那个词,但紧锁的眉头已经说明了一切——伤亡必巨。
潘龙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鹰扬堡上,仿佛要将那堡垒的每一块石头、每一处防御细节都刻入脑中。他听完陈冉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甚至连眼神都未曾闪烁一下。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金石摩擦般的质感,在这燥热的空气中,竟奇异地给人以安定之感:
“陈将军所虑,我岂不知。”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身后肃立的几位营校尉,“然主公予我东路之任,非为逞一时血气之勇,与敌搏命。吾等此番东来,当为铁砧,非为铁锤。”
“铁砧?”陈冉微微一怔。
“不错,铁砧。”潘龙重复道,语气笃定,“铁锤挥舞,固然刚猛无俦,然若无名师掌控,易失之轻躁,或力竭而衰,或为敌所乘。而铁砧,稳立于地,默然承受千锤百击,不动不摇,方能助铁锤锻出精钢。吾等要做的,便是这块铁砧——稳而重,步步为营,碾碎一切顽敌。”
他猛地抬起手中马鞭,那鞭梢并非指向巍峨的鹰扬堡主体,而是划向堡外几处规模较小,但位置关键的营垒:“传令各军,依既定方略行事。前军斥候加倍,彻底封锁敌军内外消息。左、右两军前出,工兵营辅以,限三日之内,拔除鹰扬堡外围‘左眼’、‘右眼’、‘狼牙’三寨。记住,我要的是彻底拔除,不留后患,降者缴械看押,顽抗者,尽数歼灭!”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随即,他又补充道:“另,命工兵营主官速来见我,勘察水势地形,我要在这饮马河畔,立起一座让哈尔巴拉望而生畏的坚营!我要让这鹰扬堡,先成孤岛,再为死地!”
命令一道道传达下去,高坡上的传令兵策马奔向了不同的方向,沉寂的北境大军如同精密的机器,开始缓缓而有力地启动。潘龙依旧立马高坡,远眺敌堡,烈日将他和他身下的战马投下一道浓重而沉默的影子。他知道,这场东路的战事,将从这块“铁砧”的第一次沉稳落下开始。
**第二幕:壁垒森严**
潘龙的将令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北境大军中激起了层层涟漪,旋即化为高效而迅猛的行动。
首先动起来的是斥候游骑。他们如同幽灵般散入河谷、山林,原本还有些零星的敌军探马或运输小队,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迅速销声匿迹。通往鹰扬堡的各条大小道路被彻底封锁,任何试图进出的人员都会遭到无情猎杀。鹰扬堡仿佛瞬间被蒙上了眼睛,塞住了耳朵,对于外界的动向变得一片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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