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扬帆向南
三江口一战的余威,远比胜利本身更令人心悸。那凭空消失的数十艘战船与数百丈江面,如同一道狰狞的伤疤,烙印在所有目睹者心中,也随着逃回的溃兵与水族的私下传播,迅速演变成各种光怪陆离、令人闻风丧胆的传说。
太子李豫得“天女”相助,挥手间湮灭万军——这样的流言在惶恐与希冀交织的底层军民中悄然滋长,竟为李豫那刚刚萌芽的“龙盟”平添了几分神秘与天命所归的色彩。一些散落在江南、岭南,对史思明暴政不满,又苦于没有旗帜的忠唐残部、地方豪强,乃至失意文人,开始通过各种渠道,小心翼翼地打探三江口的消息。
然而,处于漩涡中心的李豫,却无暇享受这虚妄的声望。他站在临时搭建的简陋码头上,望着正在敖辛指挥下进行最后整备的水族船队,眉头紧锁。
说是船队,实则颇为寒酸。除了水族自身驾驭浪潮的本事,真正能载人的,只有从下游几个残破渔港搜集来的十几艘大小不一、大多陈旧不堪的渔船和两艘稍显完整的商船。这些船只经过了水族工匠的粗糙加固,挂上了李豫设计的、以定海珠蓝光为底、绣有简略龙纹与“唐”字的旗帜,便算是龙盟的“舰队”了。
杜鸿渐的伤势在水族秘药调理下好转不少,已能勉强行走,此刻正协助李豫清点物资,安排登船人员。除了他们主仆几人,还有数十名在三江口之战后陆续前来投靠的唐军溃兵、江湖游侠、乃至几个精通航海的老船工,总共不过百余人。这点力量,放在即将面对的南海风云中,实在微不足道。
真正让李豫忧心忡忡的,是曼丽。
自那日施展“万物归墟”后,她便独自留在废村那间最大的木屋中,再未露面。李豫曾去探望,只见她静坐于地,灰色的眸子望着虚空,周身那混沌归墟的气息虽然内敛,却仿佛变得更加深沉、更加不可测。她拒绝了所有食物和水,似乎进入了某种深层次的调息或…蜕变。
李豫能感觉到,曼丽的力量在战后非但没有衰减,反而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变得更加凝练、更加接近某种“本质”。但同时,她身上属于“人”的气息,也愈发稀薄。那种冰冷的、仿佛视万物为刍狗的漠然,让即便是与她共同经历生死的李豫,也感到一阵阵寒意。
她不再是一个可以并肩作战的“同伴”,更像是一件被启动了最终程式的、威力无穷也危险至极的“兵器”。
“殿下,所有物资已清点装船,人员也已就位,敖辛龙王询问何时可以起航。”杜鸿渐的声音打断了李豫的沉思。
李豫看了一眼那间寂静的木屋,又望向南方水天相接之处。定海珠在他怀中散发着稳定的微光,指引着方向,也隐隐传来南海水汽躁动不安的讯息。
“不等了。”李豫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传令敖辛,即刻起航,沿江入海,直趋南海。曼丽姑娘…她若愿来,自会跟上。”
他必须前进。混沌青莲的争夺迫在眉睫,龙盟需要一场胜利,更需要那传说中的圣物来稳定曼丽这柄越来越难以掌控的“利刃”。
呜——
低沉浑厚的螺号声在江面上响起,那是水族特有的启航信号。十几艘悬挂龙旗的船只,在水族精怪的推动与牵引下,缓缓驶离三江口码头,顺流而下。船队后方,数百水族身影或隐于水下,或腾跃浪尖,随行护卫,倒也颇有几分声势。
船队行出约莫半个时辰,即将拐入通往大海的宽阔河口时。
最后那艘稍大的商船船尾,无声无息地多了一道身影。
曼丽不知何时已然登船。她依旧穿着那身破烂却洁净的衣衫,灰色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后退的江岸与越来越开阔的水面,仿佛从一开始就在那里。
李豫站在主船船头,回头望见她的身影,心中稍定,但那份沉重并未减轻。
航程初始还算顺利。定海珠的存在,让船队航行过的水域风浪稍平,一些潜在的水怪也慑于水德气息,不敢轻易靠近。敖辛等水族更是如鱼得水,不断派出斥候在前方探路,规避暗礁与险滩。
然而,当船队驶出河口,真正进入浩瀚无垠的东海海域时,气氛陡然变得不同。
海天一色,茫无边际。与江河的奔腾咆哮不同,大海的威严是沉默而深邃的。无风时,海面平滑如镜,倒映着流云苍穹,美得令人心醉;一旦风起,则浊浪排空,怒涛如山,蕴含着毁灭一切的原始力量。
定海珠的光芒在广阔的海面上,似乎也显得渺小了许多。它依旧能安抚附近一小片海域,却无法影响整个大洋的意志。
更令人不安的是,自从进入海域,曼丽身上那股内敛的归墟气息,似乎与这浩瀚、古老、同时也蕴含着无尽“空无”意味的大海,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共鸣。她时常独自立于船舷,灰色的眸子望向深海方向,一站就是数个时辰,周身气息时而与海水融为一体,时而又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寂灭感,引得附近的水族都远远避开,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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