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篮里的薄荷叶还沾着田间的水汽,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林初月刚踏进灶屋,就被扑面而来的板栗香撞了满怀。外婆正揭开砂锅盖子,乳白的蒸汽腾起,模糊了她眼角的皱纹。
摘回来了?外婆头也不回地伸手,给我看看。
林初月递过竹篮。老人枯瘦的手指拨弄着叶片,突然笑了:经霜的薄荷才够劲道,就是...她拈起一片边缘微卷的叶子,摘得太急,连着露水都掐进来了。
陈予站在门边,黑色毛衣袖口沾了道泥印。他望着林初月被蒸汽熏红的脸颊,忽然从篮底抽出几枝嫩芽:这些够拌凉粉了。
剩下的晾起来。外婆抓了把粗盐揉搓叶片,等冬天给你们做薄荷糖。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林初月看着陈予将薄荷枝系成小束,挂在窗边的竹竿上。十月的风穿堂而过,青翠的叶片轻轻晃动,投下的影子在他手背上流淌。
月月,剥蒜。外婆递来粗陶碗。
她刚接过,陈予已经自然地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两人膝盖不经意相碰,薄荷的清香便从竹篮里漫上来,混着砂锅里板栗的甜香,酿成独属于这个秋日的味道。
窗外,晒着的薄荷在风中簌簌作响。就像很多年前那个雨天,两个孩子躲在灶屋串薄荷项链,穿好的叶子在雨声里轻轻摇晃,像一串不会停歇的风铃。
正午的阳光穿过老梨树的枝桠,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外婆端着白瓷盆从灶屋出来,盆里堆着刚蒸好的桂花米糕,甜香混着热气在院子里漫开。
小予,搭把手。外婆朝葡萄架下努努嘴。陈予放下正在剥的毛豆,三两下支起榆木矮桌。桌腿有些晃,他随手垫了片瓦砾,动作熟稔得仿佛从未离开过这个小院。
林初月端着凉粉出来时,看见母亲江婉正坐在藤椅上挑枸杞。阳光透过她鬓角的碎发,在石臼里投下颤动的光斑。
妈,薄荷我洗了三遍。林初月把玻璃碗放在桌上,碧绿的薄荷叶衬着晶莹的凉粉,像是把一汪清泉端上了桌。
江婉抬头,目光在女儿和陈予之间转了个来回。六年了,当初那两个在院子里追着大黄狗跑的孩子,如今一个出落得亭亭玉立,一个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
小予,江婉突然开口,还记得你们小时候打翻的那坛梅子酒吗?
陈予摆筷子的手顿了顿。那是他们分别前的夏天,十二岁的林初月非要偷尝外婆酿的酒,结果两人醉倒在葡萄架下,醒来时身上盖着同一条薄毯。
记得。他声音很轻,坛子是青瓷的,摔碎时像风铃响。
林初月猛地抬头。她不知道陈予还记得这么清楚,就像她不知道这些年他是否也曾在某个瞬间,想起这个满是薄荷香的小院。
大黄狗突然从灶屋窜出来,嘴里叼着根啃了一半的薄荷枝。它径直跑到陈予脚边放下,尾巴摇得欢快——这畜生竟还认得他。
小白眼狼,外婆举着锅铲追出来,当年是谁天天喂你骨头?
陈予蹲下身揉了揉狗脑袋,露出林初月记忆里那个熟悉的笑涡。阳光穿过葡萄叶的间隙,在他侧脸落下细碎的光斑。
大黄狗蹭着陈予的裤腿,尾巴扫过林初月的脚踝。四人围坐在榆木桌旁,桂花米糕的甜香与凉粉的清爽在空气中交织。陈予拿起白瓷勺,舀了一勺晶莹的凉粉放进林初月碗里,碧绿的薄荷叶衬着透亮的凉粉,在阳光下像块琥珀。
尝尝。他手腕微倾,汤汁里的辣油旋开一朵红晕。
林初月低头抿了一口,薄荷的清凉瞬间在舌尖绽放。她抬头时,发现陈予的勺子还悬在半空,似乎等着她的评价。
怎么样?江婉笑着问。
外婆的配方一点没变。林初月用勺子轻轻搅动汤汁,就是辣椒...
少放了二荆条。陈予突然接话,以前你会被辣得直喝水。
林初月握着勺子的手一顿。她没想到陈予连这种细节都记得——十二岁那年,她偷吃凉粉被辣得眼泪汪汪,是陈予跑了大半个村子给她买牛奶糖解辣。
大黄狗突然把爪子搭在陈予膝上,眼巴巴望着他碗里的板栗。陈予用筷子夹了块鸡肉丢给它,动作熟练得仿佛这些年从未离开。
它倒是不认生。江婉轻声道,月月每次回来,它都要躲半天才敢靠近。
林初月听了母亲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这时,一只蝴蝶忽闪着翅膀飞进院子,停在了林初月的发梢。陈予看着她,目光温柔,抬手想要帮她赶走蝴蝶,手伸到一半又停住,怕惊扰到她。
林初月感受到头顶的动静,微微抬头,两人目光交汇,林初月脸颊泛起红晕。
外婆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笑着打趣:“哟,你们俩这模样,跟小时候一样般配。”
江婉也跟着笑起来,眼神里满是欣慰。林初月被说得更害羞了,低下了头。
陈予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外婆,江姨,你们别打趣我们了。”可那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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