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七年(公元229年)夏末,持续了数月、波及雍凉与河套的激烈战事,如同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浇淋,在各方的疲惫、算计与力不从心中,渐渐显露出消退的迹象。然而,战火暂熄之处,无形的暗潮却在更深的水域悄然涌动、积蓄力量。
紫宸殿的议事持续到深夜。烛火摇曳,映照着曹叡苍白而疲惫的脸,以及司马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西线郭淮被迫撤围、退守天水;北疆朔方易主,鲜卑轲比能逡巡未去;东吴孙权在淮南蠢蠢欲动……这一连串坏消息,让年轻的皇帝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沉重。
“太尉,”曹叡的声音带着沙哑,“武都、阴平丢了,朔方也丢了……朕的江山,为何处处漏风?诸葛亮、张明远,还有那碧眼小儿,都视朕如无物吗?”愤怒之后,是深深的无力。
司马懿深深一揖:“陛下,此非陛下之过,乃贼势猖獗,兼之我军东西难以兼顾所致。然败绩已生,徒然追悔无益。当务之急,乃在稳住阵脚,理清内外,徐图恢复。”
他早已思虑成熟,此刻条分缕析:“西线,武都、阴平二郡虽失,然其地僻民稀,非关陇根本。诸葛亮经此一役,虽有所得,然其国力消耗亦巨,短期内难以再组织大规模北伐。可令曹真、张合、郭淮诸将,整顿兵马,加固祁山、天水防线,以守为主,休养生息,恢复士气。同时,可密遣使潜入二郡,联络尚未完全归附蜀汉之羌氐酋长,许以重利,伺机挑动变乱,令诸葛亮无法安稳消化战果。”
“北疆,”司马懿语气转冷,“朔方之失,教训深刻。张明远用兵之诡、安民之速,远超预估。然其孤悬河套,补给线长,新附未稳,兼有鲜卑之患。此时我若大举北上,正中其以逸待劳之下怀。不若以静制动。”
他提出新的策略:“第一,令并州刺史梁习,加固雁门、云中、五原等要地城防,广积粮草,深沟高垒,采取‘刺猬’战术,令北虏无从下口。同时,精选斥候游骑,不断袭扰其粮道、边民,使其无法安心经营朔方。第二,对轲比能等鲜卑部落,继续以金帛结好,纵使其不南下攻‘玄鼎’,也绝不可令其与‘玄鼎’和解。可散播谣言,称‘玄鼎’欲将草原部众尽数编户,夺其牧场,激化矛盾。第三,”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启动‘掘根’计划。令靖安司遴选死士,携火种、毒药,潜入朔方及‘玄鼎’控制之云中等地,专事破坏其粮仓、工坊、水利设施,刺杀其推行新政之骨干吏员。此乃阴刃,虽不能退敌,却能极大延缓其恢复,扰乱其人心。”
“至于东吴,”司马懿稍缓语气,“孙权鼠目寸光,只知趁火打劫。可令满宠在合肥示弱,佯装兵力不足,诱其来攻,待其深入,再以精兵击之。另,可密许辽东公孙渊一些虚衔厚赏,令其加强对‘玄鼎’辽东沓氏港的监控与袭扰,牵制其海贸。”
这一整套策略,核心思想从“积极反扑”转为“战略防御与隐蔽破坏”,旨在利用曹魏尚存的体量优势,通过边境消耗、内部破坏、外部牵制等多种手段,拖垮、延缓对手的发展,为自己争取恢复元气的时间。
曹叡听罢,虽觉憋屈,但也知这是眼下最务实的选择。他疲惫地挥挥手:“便依太尉所奏。然……国库空虚,连番征战、赏赐、贿赂胡人,耗费甚巨。民生凋敝,恐生内变。”
司马懿道:“陛下所虑极是。可下‘罪己诏’,言明国事艰难,减免部分州郡今岁赋税,并严惩一批民怨极大之贪官污吏,以安民心。同时,请陛下节用,宫中用度可减则减。非常之时,需上下同心,共度时艰。”
一场全面的战略收缩与内部整顿,在司马懿的主持下,于洛阳悄然展开。曹魏这头受伤的巨兽,开始蜷缩起爪牙,舔舐伤口,同时将毒液注入阴影之中。
汉中丞相府,气氛相对舒缓,却同样不无隐忧。王平、张嶷成功守住下辨并逼退郭淮的消息,与魏延、吴懿在祁山的有力策应,让第三次北伐取得了超出预期的战果——夺取了武都、阴平二郡,在陇右打入了一根坚实的楔子。
“王平、张嶷,真良将也。”诸葛亮难得地露出赞许之色,但眉宇间的疲惫却难以掩饰,“此番能得二郡,全赖将士用命,亦赖……”他顿了顿,“北方变故牵制。”
杨仪道:“丞相,既得武都、阴平,当趁曹魏新败,军心不稳,速速派遣得力官员、兵将,巩固城防,安抚羌氐,推广屯田,将其切实纳入我治下。同时,祁山主力是否可稍作进取,威慑曹真,使其不敢妄动?”
诸葛亮却摇了摇头:“子昭(杨仪)所言巩固二郡,是为至要。然进一步用兵……时机已过。”他走到窗前,望着院中开始泛黄的树叶,“我军虽胜,然消耗亦大,粮秣转运愈艰。曹真非庸才,其防线未破,元气未伤。北边‘玄鼎’夺朔方,看似助我,然其势日张,其道迥异,将来是敌是友,犹未可知。当此之时,宜将重点放在内修政理,巩固新得之地,积蓄国力,以待天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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