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去,老弱营中央的空地上,六十七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孩子拘谨地站成几排。他们眼中混杂着恐惧、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张鹿站在他们面前,手里拿着一根削尖的木棍。王胡子和几名亲卫站在不远处,脸上写满了不解与担忧。教这些泥腿子识字?少主莫不是伤到了头,还没好利索?
“今天,我们不学‘之乎者也’。”张鹿的声音平和,打破了清晨的寂静,“我们学三个字,三个对我们最重要的字。”
他用木棍在平整过的泥地上,划下了一个歪歪扭扭却清晰可辨的符号——
人
“这个字,念‘人’。”张鹿指着地上的字,“你,我,他,我们都是‘人’。”
孩子们茫然地看着那个简单的符号,又看看彼此。
“我们不是牲口,不是草芥,我们是‘人’!”张鹿的声音提高了一些,目光扫过每一个孩子的眼睛,“记住了吗?”
稀稀拉拉的、带着犹豫的声音响起:“记……记住了。”
“大声点!你们是不是人?”
“是!”这一次,声音整齐了许多,带着一种懵懂的确认。
张鹿点点头,又在“人”字的左边,用力划下了一个新的符号——
从
“两个人,一前一后,这就是‘从’。”张鹿解释道,“跟从,随从。但现在,我要你们记住的不是这个意思。”
他停顿了一下,确保所有孩子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我要你们记住,一个人,容易被风吹倒。两个人在一起,就能互相扶持,能走得更远!我们黑山军,我们营里的每一个人,就是要‘从’在一起,不抛弃,不放弃!”
孩子们似懂非懂,但“不抛弃、不放弃”这几个字,却像锤子一样敲在他们心上。
最后,张鹿在“从”字旁边,划下了第三个,也是最复杂的一个符号——
众
“三个人,叠在一起,这就是‘众’。”张鹿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众人,就是很多人,就是我们所有人!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当我们‘众’人一心,就能做大事,就能活下去,就能让任何人都不敢再欺负我们!”
“人!从!众!”
张鹿用木棍指着地上的三个字,带领着孩子们一遍又一遍地朗读。起初声音怯懦,但随着次数增多,那声音渐渐变得响亮,带着一种原始的、冲破束缚的力量,在清晨的山谷间回荡。
王胡子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些孩子们眼中逐渐燃起的光,他忽然觉得,少主做的,或许并不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识字课结束后,张鹿立刻投入了营地面临的最紧迫问题——工具。
修缮队在赵二狗的带领下进度缓慢,仅有的几把斧头和柴刀都已磨损严重,几乎无法砍伐合适的木材。铁器,是维系这支队伍生存与建设的命脉。
“少主,这样不行啊,木头都砍不动,怎么修房子?”赵二狗抹着汗,愁眉苦脸地展示着几乎卷刃的斧头。
张鹿蹲下身,捡起一块营地里随处可见的、含铁量较高的赤褐色石块,又看了看那些报废的铁器碎片。
“李叔,营里或者附近,有没有懂冶铁的?哪怕只是见过也行。”
李瘸子思索片刻,猛地一拍大腿:“有!老吴头!他以前在官营的冶铁作坊里当过杂役,后来作坊毁了,他才逃上山来的!不过……他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太好,平时也就帮人补补破锅。”
“带他来见我。”
老吴头是个干瘦、佝偻着背的老人,眼神有些浑浊,双手布满老茧。被带到张鹿面前时,他显得十分惶恐。
“吴老,不必紧张。”张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我看营地里缺铁,想试着炼点铁,修补工具,需要您老人家掌舵。”
“炼……炼铁?”老吴头愣住了,连连摆手,“少主,使不得,使不得啊!这需要高炉,需要大风箱,需要好矿,需要上好的炭火……咱们这里要啥没啥,就后山那点矿,用土法堆烧,费柴火不说,出的铁疙瘩又少又脆,根本不顶用啊!”
“我们不求百炼精钢,只要能打造、修补普通农具的熟铁就行。”张鹿指着不远处一个废弃的、用来烧制陶器的简陋竖窑,“我们不用堆烧,就用那个窑基改一改。吴老,您觉得,如果把窑壁加厚,顶上封住,只留一个排烟口,再多用几个皮橐从下面鼓风,炉子会不会更热?矿石会不会化得更好?”
老吴头浑浊的眼睛眨巴了几下。加厚炉壁保温,封顶引导火势,多橐鼓风……这些想法零零碎碎,似乎都点在传统土法低效的症结上。他从未系统地这么思考过,但凭借几十年杂役的经验,他隐约感觉……这思路好像真的可行?
“热……热量跑得慢,应该能更热。”老吴头下意识地喃喃道,“可是少主,这……这没人试过啊,万一……”
“不试试怎么知道?”张鹿看着他,语气诚恳,“吴老,营地里几百口人能不能住上不漏雨的屋子,能不能用上顺手的工具,就看您的手艺和我的这点想法能不能合得来了。需要什么人,需要什么材料,您尽管说,我让李叔和赵二狗全力配合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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